“很美。”秦望舒思考了很久,只说得出这个苍白无力的词。她解释道:“那时照相技术还不成熟,只能称为成像,曝光的地方很多,但金夫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被照顾得很好,至少面上是这样。”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伸出手,试着按在了夏波肩膀上。手下的人没有反抗,依旧是放松的姿态。她慢慢蹲下,两个人像是贴在了一起。“女人过得如何,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不仅是富足的生活,还要情感的支撑。”
“女人无忧,面白而红,女人无虑,目亮而灵。无忧无虑的只会是孩子,”秦望舒目光闪了闪,她看着夏波,两人第一次不是在针锋相对时挨得极近,鼻尖与鼻尖相抵,睫毛似乎都能刷在对方脸上。“金夫人以前是正常人。”
她轻飘飘地丢下重磅,炸得夏波瞳孔一缩。他忽略了眼前的暧昧,半蹲的姿势用空闲的手撑在了地上。两人的呼吸交融,空气都带着身体灼热的温度。“你怎么知道?”
“教堂有人知道。”她张开嘴,气流喷洒进了夏波的嘴里,极尽亲昵缠绵。“金夫人享年四十多,死时面如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非地位低下,而是心智低下,金老爷怕她走丢。”
“金小姐被宠坏了。”她感叹了一句,手从夏波的肩膀滑到了他的胸膛。男人的身材自然是顶好,夹着薄棉的长袍掩不住手下柔软有弹性的肌肉,她不用掀开就能想象到这是一副多漂亮的肉体。
她笑了笑,不同于往常的薄凉,密密的睫毛像是眼线,勾勒得一双眼眸似烟水含情,上挑的眼角又格外妩媚。她学不会红楼里呵气如兰的姑娘,但她天生好颜色,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在常人一生无法达到的终点。
她盯着夏波,一瞬不瞬的,带着初生的小心翼翼,像是幼猫伸出的爪子,没有尖利的指甲只有粉嫩的掌心,靠在了他身上。男女之间的情感无外乎男欢女爱那一刻,交缠的身体,贴近的心。
薄薄的肉皮下,混乱的声音逐渐合一,只有噗咚——噗咚地跳动。他的肩很宽,却又比想象中窄,围住她还有些空余,好似能让她侧着卖痴撒欢。男人醇厚的气息混着些微的汗液,与女人身上的香水缠绵,像是鱼水之欢下妙不可言的化学反应。
“金夫人叫金老爷哥哥。”她下巴抵在夏波的肩膀上,脑袋歪了一下,从远处看上去像是亲昵的恋人。她闭上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道:“你之前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下。”
“也不是不行。”她道。
那个黑得吃人的夜晚,遮天蔽日的槐树下,满是星星点点的灯笼。人影憧憧又绰约,她与他登对的相貌,一前一后是文人的才子佳人。
天上没有星辰,地上星河鹭起。黑暗成了最好的遮掩色,神魂颠倒的暧昧在其中酝酿翻滚。
夏波也想起了那一幕,他记得秦望舒的腰,裹在衬衫下格外纤细。淡淡的温度,却从指尖一路灼烧到了他的心里,留下难言的悸动。他忍不住伸手,又覆了上去,是记忆中的模样,漂亮得惊人的曲线勾勒出一个深深地腰窝,不多不少,正好他一个巴掌。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热情开朗的千金小姐比秦望舒还有更大胆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心动不止,瘙痒的他需要狠狠抱住什么才能缓解。他看不上漂亮的猫咪,对迷人的豹子情有独钟,而这头豹子终于停下了她的脚步,施舍了他一眼。
他欣喜若狂,全身被陌生的情感卷席,以至于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丁点儿的真实感。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的力道,按在她腰上像是要往怀里揽。他听见了对方轻笑的声音,不是寻常女儿家的娇媚,有点冷有点哑,像是梦中描绘了无数次的模样。
“那就行。”他嗓子沙哑道。这份情感来得莫名又荒谬,带着不可知的恐惧,却让他浑身兴奋至颤栗。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虚环在秦望舒身后,卑微又虔诚,像是在拥抱。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望舒不意外夏波的问题,她按在对方胸膛上的手滑向背后。宽阔的背宇,鲜活的肉体,妙不可言的生命。她突然收紧了手,仿佛要把自己嵌入其中。
“转身后。”他享受地叹了一口气,虚放的手终于落在了对方身上。他曾听闻,女人是男人的一根骨头,只要找对了,身体都是分外地契合。“但用了一会儿才想明白。”
“你本不用和我共享后山的消息,但你当着所有人面说了。蔡明暂时用不上,张雪却是个定时炸弹。秦家村像是密不漏风的铁桶,秦苏是个突破口,你想得到,对方也想得到。”
秦望舒勾起嘴角,有些满意道:“继续。”
“下山的路被堵住,你不会坐以待毙。但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你不可能贸然出击,只有用张雪去试探。秦苏是你故意留下的幌子,张雪虽有小心思却也算不得坏,秦苏护不住张雪但她能护住秦苏。被惊动的蛇第一口咬的是打草人,张雪是很好的饵。”
秦苏是秦家村的人,出不出事他们这些外人都管不着也没有权利管,但张雪不一样,她是他们的人。秦家村若是要处置张雪,怎么也绕不开他们,一旦有了争纷,局势必然会打开。她动机不纯,赌的就是多年对张雪的了解,毫无疑问命运是偏爱她的,一切都找计划进行,只是她没想到张雪这么快就想通了。
她没骗张雪,这次安排并非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去与不去的主动权,她交在了张雪手里,而张雪——也如她想象中那般心善,而且,她是真不知对方来得这样快这样猛,无论张雪是否知道,她都得承认,她失误了。
“真是狠心。”夏波声音里带了些微薄凉的笑意,他问道:“你会这样对我吗?”
男女之情是天平上的砝码,多和少决定了输家与赢家。女人感性且天真,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敲开心门,水乳交融便在心里留下印记,大部分的结局在一开始就已注定。白月光与朱砂痣都是日后的干米粒和蚊子血,当一个女人开始讨要承诺时,她便与千千万万个普通平凡的女人没了区别,男人也是如此。
她笑着没回答,只是更加抱紧了他。夏波胸腔一震,似乎在笑,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蹭在了她颈间,清醒道:“望舒,你自己有枪。”
他的手按在了她不知何时钻进的衣袍中,那只纤细灵巧的手指只差一点儿就勾在握把上。他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巧的是他手从秦望舒腰后绕到前面,不知不觉间挑开了风衣的扣子,那有力过长的手指也只差一点儿就摸住了枪管。
秦望舒抓住了他的手。小手与大手贴合,十指相扣,天衣无缝。“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抬起头,眉目含笑,似在传情。“闻出来的。”
秦望舒闷闷地笑了起来,她重新倒在他的臂膀上,认真道:“我之前说的话不作假。”
夏波道:“我也是。”
秦望舒捏了捏他的手,道:“数三下?”
夏波道:“一。”
秦望舒道:“二。”
夏波道:“三!”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拔枪上膛一气呵成。
“望舒。”夏波含情道。
“夏波。”秦望舒也不遑多让。
两人对视了几秒,扳回枪膛放进怀里。夏波率先伸出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气流上升,争先恐后从厚厚的锅盖旁挤出,顶得锅盖撞在铁锅上发出哒哒的碰撞声。
“继承人是你们的人。”他面对着秦望舒,一步一步朝着门的方向后退。
“教堂的。”秦望舒区别道。
“你也是教堂的。”夏波意有所指。
“不一样。”秦望舒提醒道。
金城这样极其势利的人,不可能放弃卖女求荣的天大好事,所以他也不会说。他不说,夏波自己也不说,那看似最不可能的叶大帅反而成了最有可能的人。
教堂至少暗地里有两个派系,一派支持叶大帅,就像秦望舒之前所说共分巴蜀,天下太平。一派别有心思,继承人才能成功下手且无事发生。鸽派与鹰派主张不同,但终归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会真打一家人,所以倒霉的只会是外人。
“我怎么相信教堂不是自导自演?”他适时的提出疑问。秦望舒嘴里的话,可信度皆要对半打折,剩下的五成还要再三斟酌思考,所以他难免怀疑。“王权之下,自古只有一言堂,教堂两派明争暗斗,叶大帅当是棋盘上十分重要的棋子。”
“一步错,步步错,教堂到底是真如此宽容,还是——”他凑到秦望舒耳边,弯了一点腰,高大的身影盖在她身上,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亲昵。“你拦了下来?”
这个猜测并非夏波无放之矢。他对教堂了解得不多,所有的消息都来源于秦望舒零星的吐露,还得确保她说得都是真话。信息交换时,他相信秦望舒所有的话,细微一品,秦望舒的身份就格外值得推敲。尤其是她曾问他想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假设教堂真分两派,秦望舒自称为鸽派。鹰派想杀叶大帅,扶植继承人上位,或许是效仿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多此一举但名正言顺。鸽派知情此事,有阻拦却未有实际打压行动,换而言之便是在底线之上的放纵。但秦望舒不止一次触碰到了底线,明目张胆,堂而皇之。
如此设想,她鸽派的身份就很是可疑。他想到秦望舒的传闻——神父和主教最宠爱的修女,宠爱?他突然领会到了这个词更深的含义,盛名之下的强权,于是不得不宠不爱。
他荒唐地生出一个想法,或许教堂并非只有两个派系,而是还有第三个。
比如,秦望舒。
霎时间,他心如擂鼓,血液沸腾,眼里亮起前所未有的光,灼灼地盯着秦望舒。“那个提议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