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你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很好。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独立的科学家。你没有导师可以依赖。我老了，就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帮不什么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国内这方面的研究远远落后于国际，甘于像你一样奉献全部的心血去深挖理论的人几乎没有。多数人总是现实的，会去做一些更容易出成果的东西。

而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你需要有一个团队来帮助你实现梦想，你需要去向各种学术基金证明你研究的价值和可行性，拿到基金，项目才能开展。

你是否愿意为了领导这样一个研究团队，走出物理学的堡垒，学习人情世故这些东西？

所以，你可能穷其一生去发现，最终一无所获。这是多数科学家最终的结局。这个世界上，尤其是物理学，能有所发现有所突破的实在太少，简直是凤毛麟角。

你真地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母亲说的话每个字都敲击在杨冬的心头，让她清醒又让她痛苦。她知道妈妈跟从前一样，说的都是对的，都是为她好。

可是——

”妈妈，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所研究的领域才刚刚起步，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突破，特别是实验结果上取得验证。

但是，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股冲动，我就要研究物理。我喜欢物理学研究的一切，一切都那么神奇。从宏观上的宇宙的形成，到微观粒子内部的结构与形态，我都想要不断地探索，探索更深更广。

宇宙从哪里而来，最初的状态是怎样的，物质的尽头是怎样的？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谜。

而我相信超弦理论是最有希望回答这一切问题，因为它的基本思想就是统一这一切，回答这一切。而它本身的数学表达就那么简洁，那么美。这样的简洁和美本身，就意味着，它往往就是像e=mc2那样的存在。”

杨冬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满是各种各样的公式，温柔的语气就像在对恋人喃喃低语，诉说衷肠。

“唉。冬冬。可完美只存在于物理学中，现实中并不存在。

也许这都是我的错。从小对你的培养，都是带着你一起跟我上班，读我专业的东西，聊那些深奥的理论，让从小接触的知识只有物理学。

那时候，我应该多让你读一些适合那个年龄的、简单而美好的东西，就像《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西游记》那些，多读一些散文小说也好。

唉……冬冬，我很后悔……妈妈真的很后悔……

其实一个人可以过得很丰富的，不是只有工作，还可以有生活，有家庭，有朋友，有很多的兴趣和爱好。你是个女孩子，你生活应该是多姿多彩的，周末可以穿条漂亮的裙子，去逛逛街吃吃饭看场电影。而不是像我这样过一辈子……

你可以学习放手，放手让生活不那么完美。你可以让更多的人，去分担你的工作。这样，你不用承担那么大的压力，别人也能得到好处。”

“我知道了。妈，所以你知道了下午的事情了，对吗？”

母亲的一番话，让杨冬内心深处感到触动，想起来过去的很多经历，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其实，这正是我想说的，生活和世界也许是丑陋的，但宏观或者微观的尽头却总是和谐完美的。

即使我始终没法验证，那我还可以用数学提出一条理论猜想。如果一条猜想行不通，那就再提出另一条。这样的一辈子，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于我来说，都是值得的。”

杨冬泪眼朦胧，停顿片刻，收住了哭声，目光灼灼：

“美人鱼最后变成了海上的泡沫，不过是因为她做出了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她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