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把自己比喻成美人鱼，最终化为了海上的泡沫。让叶文洁心中一窒，心中如刀割般的难受。

女儿是那样的坚定和决绝，让叶文洁意识到，假如有一天，杨冬面对必须要“杀死”物理学时，女儿更有可能选择杀死自己。

又或者，假如有一天女儿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是否会选择

只是海上的泡沫一直都有，来来回回，最终都会被风浪所冲散，了无踪迹。

没有人会记得，从来没有。

傻女儿。

“所以你决定了？”叶文洁问，一向平稳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凑近女儿，想要把女儿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更清一些。

“决定了。”杨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杨冬注意到母亲平静表情里的细微变化。甚至注意到母亲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似乎在刻意隐藏内心的不安和矛盾，这让她感到迷惑而又担忧。

她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对物理学里的细节很敏感，对外界的人和事其实也很敏感，只是把触角都收了起来，因为她会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躲进自己的堡垒里。

对于一些人来说，可以处理人的事情中得到利益和快乐。他们可以轻松地与人打成一片，喜欢人群，让一切的人际关系灵活自如地为我所用，感觉其乐无穷。

可对于另一些人，就像杨冬这样的，与人打交道，处理人情世故的事情，就很痛苦，人际关系就是负担。

她从小就性格内向，不太善于与人交流，总是更喜欢自己玩，看书、玩数字游戏、仰望星空。

她总是很难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去。即使和亲近的人交流，她也会感到紧张和压力，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总是显得很笨拙。

而跟母亲从小到大三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对母亲的感知和理解，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母亲今晚说的话很奇怪，又说不清哪里奇怪。很多东西谈得那么深，切开来说。她不知道母亲到底想表达什么，似乎有着难以抵达的含义。

母亲的意思是在暗示自己放弃理论物理学的研究吗？还是说要自己去学会跟人相处，更好地融入社会？

又或者恰恰相反，就像小时候母亲教育自己的，只是循循善诱地鼓励她，喜欢一件事就去把它做到完美？

杨冬坚定地相信，无论如何，母亲这样说的出发点肯定都是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只是很多时候会把她的意愿强加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母亲不是第一个说这些话的人。前些日子，一个跟杨冬关系还不错的女同学叶晨还在电话里说，她不适合国内的环境，更适合国外，因为国内的事从根本上讲都是人的事，像她这样一门心思单纯搞学术的人不多了。

所以母亲说的这些，她何尝不懂呢？只是，每每沉浸在物理世界里，她就忘了所有的烦恼。

女儿的话，让叶文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假如，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她甚至很想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喊女儿，一声同志。

因为，当年她做出那个最大的决定时，也是把它当成是不惜一切代价为之奋斗终身的理想，也是跟杨冬今天这样，冷静，没有任何犹豫。

只是杨冬还不知道，她自己也许真的会为之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