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门官,讲朝见仪节,投相关奏折。皇帝召见,入紫宸殿。
赐宴于垂拱殿,赐茶酒名果,幞头,牙笏,金带,金鱼袋,靴,马,鞍辔,银沙锣,色绫绢一百五十匹,其余蒙古使团人,按级别赐予衣带银帛。”
俞清子听有人嘀咕说,“蒙古人空手而来,朝廷还赐这么多。”
陆哲甫推过去一本劄子,“枢密院亲兵沿途护送,从候潮门到朝天门,每隔十五丈设亭,每亭五厢兵值守,使团经过的地方,封路。”
三院都跟吃了瘪一样沉默。
林汝洵开口,糅着些怨意,“走水路侯潮门入都亭驿不成么?何必兴师动众封路。”
陆哲甫压着怒火,冷叱道,“政事堂批的,不服找你岳丈!”
堂内刹寂。
惟闻窗外落雨声。
俞清子扫量过二人神色,确认他俩不至于在这里吵起来。
继续报道,“第六日,都亭驿,北使御筵。中使奉旨向蒙古使团敬酒九次。玉津园,宴饮,比弓射箭。”
江芸将章奏推上桌,林汝洵补充说,“兵营里挑来的,弓弩俱佳。”
京符匆匆入内。
京符问一众人,“你们中使换好了吗!”
翰林院秦崧卿说,“现刑部司郎中,严汝岑。”
京符一听拍手称绝,摆首笑道,“嘿呦,你们可真会选人,严汝岑古板,面如铁塑,哎,你们是想送蒙古人一个大铁疙瘩啊?”
就京符一个人真心笑,剩下的要么笑不出来,要么陪笑。
秦崧卿,“严汝岑曾就职礼部三年,旧日他也曾接待金国使臣,无有疏漏。”
赵一钦入内。
林汝洵瞧赵一钦脸色差极了,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
赵一钦没说话,也往桌上撂了一本劄子。
秦崧卿替皇城司人报,“干办皇城司颜似昀,假宁国军承宣使,充接伴蒙古使副,颜似昀已。”
赵一钦找自己位置坐,掩袖咳了两声,又是一阵急促猛烈地咳呕,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屋里人全瞧他。
林汝洵离他隔着两个人,还往远处挪了挪。
赵一钦早有肺痨病,前些年治好了,这会儿怕是又复发来的。
京符侧头问,“建安王,无事吧您?”
皇城司亲从官贾祯,侍奉在赵一钦身侧,“无事,各位大人议事吧。”
赵一钦双肩抽抖,再吞声咳。
收袖,袖子上是血。
林汝洵仔细瞥见,一时诧异。
京符也瞥见,哟,皇城司要换将了。
直到聚议毕,官吏各回本省院理事,那也临近散值。
赵一钦硬撑到议毕散会。
出翰林院,江芸为林汝洵执伞,贾祯为赵一钦执伞。
隔着八丈远,林汝洵总想对赵一钦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赵一钦见了他却双眸挑光,寒芒乍现,面上几无血色,一径勾唇笑道,“你还不知你们是垂死挣扎?”
两个人隔着雨帘。
赵一钦上了车舆。
林汝洵缄默。
散值。
西湖东。
林汝洵忆起,张蘅潇曾说,林系对扯下来孟瑄意图不大,他们希求更多。
今日朝会之后,林汝孙和闻人均,依借孟瑄户部盗挪盗支案,递上去几本章奏。
林汝洵看过那几本章奏,心绪繁重。
林系跟个小朝廷一样,他们的队伍都是行业人,旧日谢晋一手带出来的户部人,两浙的商人。
林系在利用孟瑄的案子,为日后朝廷财赋做打算。
若孟瑄和太后一党这次吐出来银子,只够缓一时之需。
若孟瑄和太后一党吐出来的银子不够多,他们也不想增楮。
代替增褚的手段,公据,被林汝孙林系抬上朝廷。
他们递上去的第一本章奏。
请准,都商税院详细审察上官氏、周氏所有场务税务、金银流转。
说是要给外边一个交代。
这道奏疏被他们自己人驳回,说是要直接给交代。
出榜是编的,国帐是编的,小报是编的,阵图是编的,估计只有朝廷没钱是真的。
请准,回收上官氏、周氏,以及其余两家两浙私家大银庄,共四家,完全归公。
皇帝看也没看就批了。
皇帝一定不明白,完全归公,意指这些银庄,日后完全受户部管辖。
只允许与私家银庄进行交易,逐步减少以至停止,与民众交易。
他们想用户部下辖银庄,去调控民间息费、贴补、会子供应、以及物值。
户部已不能止步于收支税赋。
增楮也不能再作为填充府库的主要手段。
很多年前,张蘅潇与林汝孙有过短暂的对话。
当时张蘅潇也没指望林汝孙能听懂,那时林汝孙还在刑部。
张蘅潇说,“你们朝廷,把几家大银庄收回户部,合出来一个,那个户部下辖银庄,它不是个银庄,它属于朝廷户部的一案。”
林汝孙犹疑前半段,问,“除了两浙人给,他们怎么愿意?”
张蘅潇,“你是朝廷啊!银庄本来就属于朝廷,他不给你,你说他有罪他能没罪?”
张蘅潇补充说,“你们已经会子发多了,你用公庄卖出公据,让私家银庄拿钱买,不论公据还是度牒盐引钞引。
私家银庄公据增会子减,私家银庄之间借贷贵。朝廷调高私家银庄最低兑钱储银限制,储银不够的,流放沙门岛。”
林汝孙问,“那朝廷直接发公据不就得了?”
张蘅潇说,“不你朝廷直接卖的那部分公据,那是真正朝廷要还的钱,没办法控制市井里的会子。
私家银庄从朝廷公桩里边买的公据,能帮你回收会子。”
张蘅潇笑着说,“你们带长翅帽的卷走太多钱,花也花不完,还一个劲儿地卷。
你们那些官眷,只会囤钱斗富吞作坊,倒度牒的那些又不产出。金子银子,都不在市面上走。”
林汝孙问,“公据是朝廷打下的欠条。”
张蘅潇,“对,但你不能把它当欠条用,你正好,现在会子多,你先拿公桩用公据回收会子,那就不是秤提回收会子了,后边没钱多卖公据,有钱少卖公据。”
张蘅潇要撤了,留下一句,“要搞只在江南搞这些,别在外路搞。让朝廷管管沈家吞并作坊,朝廷多给钱,多种地,多开作坊。”
“你写个细文递我。。。”林汝孙话说一半,张蘅潇跑去藩坊赌钱去。
多年前的这段对话,张蘅潇属实无心一言。近日被两浙商人重提,加重公据职能。
林汝洵也不知朝廷是否走上另一条不归路。
未必适用于此时,况且此时朝局这般混乱。
请准,朝廷出刑律,限制私家银庄最低储备金银。
前边林汝洵都不太懂,这条他懂。
前些年,十三家银庄受朝廷许可印发会子。
蒙古攻来物值不稳,大量民众同时去银庄兑钱。
兑金兑银,朝廷指望各家银庄撑过几天,谁知才不过几时,铜板都已兑不出来。
银庄主挪用大量存金,过度放贷,购置房产,吞并铺子田地,致使银庄无法兑钱于民众。
民间有人说:“每张印发的会子都印有三省户房国用司会子印,如何成了一张废纸?”
温沈朝廷兜底。
朝廷重检会子发行凭证,缩减拥有凭证的银庄。
那时正好也没钱了,朝廷发行新会子,两贯旧会子换一贯新会子。
现如今。
七家银庄,仍有几家银庄主,挪用大量银庄存金以供私用,放贷过度钱回不来。
至于林淮对温系。
只是顺手缓解一下,让温系卡在中间,很微妙。
林汝孙上殿,话里没出现过杨氏。
林系要太后杨青梧退一步,拿钱出来。
要太后一党退一步,小官认贬。
户部左曹三案,右曹六案,一半都是沈系和太后的人,这样下去林汝孙没法做事。
在林淮眼里,孟瑄是祭品。
若孟瑄仍任副相,被沈庭简当活靶子使。沈庭简什么时候被清流民间攻击,他什么时候拖孟瑄出来受死。
轻舟短棹,细雨濛濛。
林汝洵摆首笑笑,再问金玉,“温颐斐呢?”
金玉回,“高希一散值,温公子的人便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