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民间交易,与我何干啊?与朝廷何干啊?”
乔之选,“上官氏乃吏部左选侍郎高大人之妻,而许氏,周氏、钱氏,皆与王大人,阮大人,李大人家中姻亲甚重。”
徐植反讦道,“临安府富户万千,上官氏本银庄业,营入财厚,何以为奇?”
高希心里直骂这人真是火上浇油。
林汝孙直言,“既是营入财厚,上官氏在两浙拥有三十八个场务,每一场务都按五万贯以上档位缴纳商税,差得太多了吧。”
林汝孙踱出行列,回视百官,也不知道从哪甩出来一本章奏,惟清清冷冷道,“高大人,上官氏是您夫人,您来解释一下吧。”
高希心想还解释啥啊,他自己都不知道上官氏的税是谁给降的,他但求一死。
“上官氏真没赚这么多钱,也没倒弄这么多钱,这纯属污蔑。”
林汝孙声色愈低,“上官氏欺税甚重!两浙八家钱庄,除去上官氏李氏,其余六家钱庄每家钱庄场务亦近三十,皆以四十万贯以上岁额缴税。
而上官氏商行盈入最盛,商人皆知。徐大人既说上官氏营入财厚,作何每一场务连十万贯都不曾达到?”
高希打心眼里恳求林汝孙止言。
林汝孙墨眸转而凝望孟瑄,“至于孟参知就任户部。滥支滥用,购买马匹,赈贷,修建堤塘,开浚沟渠十万余缗撑死,孟参知开出去三十万余缗。”
孟瑄说,“左选侍郎失职。”
后边高希噗通一声跪下。
林汝孙,“臣就任户部之时,夏税之后府库竟只有银不足三万两,钱不足三百六十万贯,孟大人,这意思是说前年秋税没收到过银与钱吗?”
高希颤颤说一句,“军费开支浩大,各路也有工事需要修筑。”
乔之选,“与蒙交战战时军费不过缗钱六千余万。”
孟瑄骂道,“个么好嘞,前年秋税都支给军务了呀!你这说话前后矛盾的。”
林汝孙一眸寒光凌风,“您任职户部时,沿江总领司三年内从不曾收到修缮转般仓、大军仓总缗钱二十余万。京湖四所驻军钱粮三年内,共不曾收到修护河渠、给造军器,弓弩,军中诸给赐、赙赠、例物、口食、内外春冬衣,总缗钱一百六十余万贯,没收到过。
淮西大提举茶马司,京湖三所诸州营垒、官廨、桥梁、排筏,军诸司奉料、禄粟、茶、傔粮,诸多名目,皆为空支。”
孟瑄无所谓,“说没收到过,他们贪掉了呀。”
“张殊御史台属官,温颐中前督军行府,核查各路总领司军费在此。”林汝孙顿了顿,“您是说上百人查出来的账,有问题是吗。”
林汝洵知道他哥气势说出来了,皇帝更懵了,朝臣也听不懂。
林汝孙声色霁然,“假账。假支出。公帑盗挪盗支,随便写个支出名目上去敷衍了事。”
孟瑄神色无变,从心里把手下人的全骂了一遍,偷懒偷大发了。
林汝孙眸色冷灼,“孟参知,据臣知晓,只有知州转运使那类中官小官,会行这般倒弄公钱之事。
您官居户部尚书,副相,想要钱,怎么不能来?”
林汝孙再不经心一瞥孟瑄,寻衅一般笑道,“手段略显拙劣吧,太着急了么?”
林汝洵瞧着林汝孙,他哥很少这般锋芒毕露。
孟瑄皱眉眯眼看了眼林汝孙,“林汝孙你是不是疯了啊?”
谢祁凤吭了一声。
大殿萧寂。
林汝孙再启言,“钱经由上官氏商行流转,进了孟瑄一党之私囊。”
一煞冷冽。
太后一党鹿贞柔心弦一懈,看意思林汝孙没想把火烧到太后身上,孟瑄看状况要不得了。
孟瑄心里骂道沈家杨家你是一点不提。
“府库的钱都去哪了?上官氏的钱从哪里来?”林汝孙正襟回视殿前,“吃进去的吐出来。朝廷正在用钱的时候。”
姚鹿卿很失望,说了半天就让孟瑄给钱,换姚鹿卿当皇帝,他第一个叫人把孟瑄当场被拖出去砍了。
孟瑄上午被停职,中午就复原职位,自前朝起,从未曾见何人受审时长如此之短。
御史台。
姚鹿卿郁闷极了,抱着水壶喃喃道,“板上钉钉的事情。”
傅敏则扯开章奏,“这几天不开朝会,给了他们一个缓和的机会。”
徐植说,“胆小的头几天早上吊了,现在都是软硬不吃的,况且又不是什么谋反的大罪。”
姚鹿卿和傅敏则与徐植不太和洽,徐植亲近沈系。
政事堂。
落雨。
温执中也不知道沈庭简是疯了还是怎么着,沈庭简搞了两口酒喝。
沈庭简说是静制堂酒,还让温执中也喝两口。
温执中不要,沈庭简就举着酒盏阖眼晃悠悠地转,一边美滋滋高举酒盏,一边吟诗作赋。
他蓦然喊道,“下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
外边舍人院的制敕院的,扑着抢着跑进来一连跪在他跟前,都不敢抬眼细瞧他手里的酒盏。
沈庭简回味醇然酒香。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轻声细语道,“书坊刊板,印刷小报者,追取焚毁,雕印文书须经州府规制,而后刊行,临安府觉察,违戾者取旨责罚。”
翰林院。
林汝洵进翰林院堂屋。
江芸收伞。
林汝洵轻叹道,“好冷。”
司徒诺敏一句冲来,“你冷你脱啊!”
林汝洵看向司徒诺敏,“?”
司徒诺敏百忙中抬一眼。
卡顿一息。
“哦,失礼失礼,我思绪跟奏疏同归于尽了,您多穿点吧。”
林汝洵望着司徒诺敏那桌案。
跟作法现场一样,桌上地上章奏成山,身后挂一八卦阵图。
司徒诺敏一副焦头烂额头顶生烟的样子,好似再写下去便一步飞升。
林汝洵喊江芸进来坐。
外边两三名礼部人路过。
待了几息,大抵司徒诺敏完工。
他从桌角下边公文堆里,提出来一个温颐斐,林汝洵一惊。
他扯着温颐斐胳膊,笑道,“开会咯。”
林汝洵正端坐,“还没到齐。”
温颐斐活动过胳膊,宿醉劲儿还没过去,窝起来继续睡。
江芸铺开谁人字贴。
温颐斐惺忪中见司徒诺敏和林汝洵二人站在书画桌边上。
听司徒诺敏说,“哟,沈相的字儿。”他把手揣进袖子里,看过下边落款,“您瞧瞧,沈相这飞白,正可谓霏霏若轻云蔽月,翻翻若长风卷旆,猗猗若游丝萦柳絮,袅袅若流水舞荇带,笔势浑然一体,极尽潇洒妍美。”
林汝洵心说缘于沈庭简是丞相,才得此般奉承。他想不明白司徒诺敏,明明谁拉拢也不去。
再问道,“谢祈凤?”
司徒诺敏,“谢祈凤啊,铁画银钩,如虎卧龙腾,气势磅礴。”
林汝洵,“闻人钧?”
司徒诺敏,“闻人钧?骨如印如泥,如锥画沙,势纵逸跌宕,韵味涵咏。”
林汝洵,“他?”
司徒诺敏转顾温颐斐,“这。。。他和那几位差这么多岁,这我怎么拿他跟他们比。”
林汝洵,“我?”
司徒诺敏,“你啊,落纸云烟,仙醪明珠。”
林汝洵,“没别的要说的?”
司徒诺敏言近旨远,“你字儿不好学。”
林汝洵陷于沉思。
褚遂良柳公权,薛曜的字他临过很多。
不喜瘦金楷书,他还是会练瘦金行书,自己字里面也多少带些影子。
徽宗的字,老一辈都不喜欢。
小辈里多有人追捧,譬如谢友兰,学得真假难辨,为这事被谢晋和朱棠音天天关起门来打。
何笙入内。
一抬眼,林汝洵司徒诺敏温颐斐。
何笙心下犯悚,臂膀前缩,挤出笑脸,“林签枢,司徒学士。”
林汝洵对何笙上下一瞥,冷梢道,“何大人,久日不见,没被扒职去官?”
温颐斐听见这话,甩甩脑袋,起身扶着桌沿,替何笙说两句,“我们何大人学问挺好,林大人别在那不阴不阳。”
林汝洵总觉得温颐斐那个样子,何止与京符像,与昔日平章萧睿,奸宦李华仲,行事风格,性格风趣如出一辙,京符尚未有那般出格。
他剜了温颐斐一眼。
温颐斐挑首回他一眼,拿眼波说,我都知道,何大人为形势所迫,不算坏人。
枢密院翰林院礼部,人没有上次多,列座齐全。
都瞧得出陆哲甫与林汝洵不合。
礼部俞清子,汇报预设接待蒙古使团章程。
温颐斐听了半天,朝廷对蒙古人是又办筵席,又赏赐重礼。
俞清子,“伴使陪同,班荆馆,御赐酒席。赐龙茶。二日,北郭税亭,酒茶伺候。四日,中使,赐银沙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