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病得很急,心痹如绞,叫来林汝淞看病,林汝淞不愿意开药,说他喝了也会吐出来,让他睡觉。
林汝淞不开药,他自己说了药方给温凛让她去咸园药房找。
他确实喝不下去,喝了就吐,不信邪一样硬给自己灌。折腾得心痛不减,头反倒也痛起来,筋疲力竭了,他说这副躯壳真是不中用。
她在香炉里多加了两块香药。是林兑卿骨痛难忍时,所用那类晕迷的香药。
他喃喃着悔惋道,“那时候抉择做得太急了。”
那药起效慢,她希望他能捱过这一夜。
她阖上他房门,院中月光寂寥。
西望,难见一抹藏蓝色。
张蘅潇早先是大商人张适手下的总账房先生,张适在的时候张家盘风光何等,张家盘散值的场面堪比朝廷散值。
张适贩私盐起家,后来官般官卖取消。张适最主要海商,除此之外盐酒茶,四方百货,钱庄当铺,解质,就是放贷,停塌,就是仓储,杂七杂八的张适都涉及。
与金与蒙交战,张适那些商人受招为两淮战场输送粮草,钱帛茶盐,酒米瓦木铁器,都是他们在运送。
张适也是海商,以前临安府港口有一段专停他的船,是只能停张家的船,商船巨帆若云,柂长数丈,十二帆,可载六千料。
曾经张家盘也常常私自扣押下外来船夹带的兵器和铜钱,械斗夺利,出海走货。
张家盘里杀手成群,那些人训练极其有素,林汝洵的侍卫都是从他盘里挑的人,伺探讯息,暗杀毒理,医术急救,自刎没刎全的都能给救回来,张家盘养出来的杀手很专业。江秋死后,张家盘没再养过。
两浙病疫的时候,他们往两浙运药,有邻路饥荒,他们也往外路运粮。有富商哄抬粮价,他们就低价售粮,富商也拿他们无法。
张家盘也曾承包临安九县的安济坊所有开支。
寒冬逐家送炭,酷暑支汤浦。
此类种种,挣得多捐的也多。
总而言之很富有,那时候张蘅潇在张适手下做总账房先生,年俸惊人。
鹿聿宁和林汝洵的旧侍卫现在还会开玩笑管张蘅潇叫张总账,温凛以前也称呼他张总账,他没少给温家推市舶生意。
他平盐酒茶私卖的账,还管质库,管运出去卖的丝绸跟工艺品,再买回来香料珠宝。所有账务他要做两份,一份给都商税院。
张蘅潇记性极佳,他和林汝洵都过目不忘的那种,林汝洵跟着张闲北伐做参议,他看那些密写密文,机密切要文字,不用对字号翻译,他能直接传译。
温凛时常觉得他俩有点夸张,张蘅潇是张适随便问哪笔账,他能脱口而出,一文不差,哪年在哪买了哪块地有多大,他全记得。
张蘅潇用的算盘十五档起步,材质昂贵。她想,要算张家盘的钱,十五档的算盘可能都不够他使。
往年张家盘也办烟花会,年后张家盘常与各类商人组织烟花盛会,从西子湖畔到钱塘江畔持续一刻不停,绚烂苍穹如白昼。
朝廷品官也会去,都在最好的位置。就看那边边上也坐好几排,那都是张家盘的人。他们能在皇城根作此这般,大半因张适昔年追随江秋林淮。
张适去世。张直方同张蘅潇争张家盘,在侯潮门为张蘅潇设下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