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只定定看着温凛。
温凛环视一圈,“林惜蛰呢?”
金玉拿目光望了望佛堂的方向。
佛堂。
佛堂昏暗。
他跪坐在佛像前,深深蹙眉睫羽扑簌,脸色愈发惨白,扶着身旁案几起身,不留神袖角扫落案几上的香炉,一声闷响回荡佛堂,香炉在地上打转,灰洒一地。
他无神顾及,径往门外走,整个人摇摇欲坠,温凛也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去扶。
林汝淞访咸园。
林汝淞和林汝洵找来的大夫几乎再次把咸园的堂屋塞满。
三更夜将近,咸园里找不到林汝洵,听媞媞说他出门了。
三更夜,林汝孙访张府,他和林汝淞陪了林兑卿许久,林汝孙对深陷昏迷的林兑卿温声假言道,“妹妹,温颐中快回来了。”
院里置备好了椅子,林汝孙叠着腿,双臂搭在椅扶手上,沉思许久,他的从属立在一旁。
林汝孙待了很久才走。
温凛知道,林兑卿这样,怕是不成了。
她一直没有经历过亲人病重离世,纵然是温颐中入狱,她也从不曾认为他会死于狱中,死亡与分离于她向来遥远。
街上钟敲过四更天,温凛听见院门开启的声音。
出屋瞧见林汝洵衣袍一角没入林兑卿屋半开的门。
林汝淞坐在林兑卿屋前的台阶上揉脸,林汝淞抬起头,眼里匿着一层绝望。
鹿聿宁坐在院里圆桌边,她裹着褙子,一只簪子半绾着长发,脸色也很差。鹿聿宁是张蘅潇妻子。
温凛再入林兑卿堂屋寝室,见他趴跪在林兑卿床前睡着了,头埋在林兑卿手臂被褥,手合在林兑卿手上。
温凛没惊动林兑卿林汝洵,静悄悄退出寝室。
鹿聿宁与林汝淞一同坐在院里圆桌墩椅。
林汝淞面前一盏热茶,林汝淞红着眼眶,少顷,他的泪一滴滴砸在圆桌上。
鹿聿宁深深颦蹙。
四更一刻,林汝淞在咸园客房就寝。
鹿聿宁与温凛略有交谈,咸园起灶,媞媞送来热粥与茶点。
温凛始有困意,才起身想回屋,听见林兑卿屋里有脚步声,是林汝洵。
他闪避着目光,自台阶而下,落座圆桌。
三个人沉寂半晌,温凛坐回墩椅,他喝两口温凛没喝完的白粥,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捧着粥碗,眼光平视在远处,声音沙哑,“山东军归顺淮西了,淮西多了三万兵力,最好让解叔叔回来。”
温凛隐隐猜测,向他确认到,“为什么让解仪庭回来?”
林汝洵,“卸兵权。表忠心。”
温凛蔑然一笑,“官里还怕这个呐?”
他没回答,而后嗓音疲竭,“温颐中是材臣,是良将,赵家病患续命的良药。私德无瑕,治军出色。”是材臣,是良将,他才万般艰难之下同意那样的决定。
温凛推给林汝洵丝帕,“什么意思?不是朝里已经很多人证我哥是被构陷的吗?”
“朝会之后,他们对官家说,温颐中在边军声名素望,边军知温颐中而不知皇帝尊号。”林汝洵稍稍停顿,话说得更艰难,“京湖两淮替他求情的奏疏在进奏院堆了一桌,他们专挑温颐中收编过的旧金将领,为他求情的奏疏,递到了官里面前。”
温凛捋了一下手腕上玉镯,暗知情势有变,话里夹着些许怨恨,“这才哪到哪?他真要杀我哥?”
“对。。。还未到计无所施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们拿谁换温颐中一命。
温凛眉心沉锁。
林汝洵视线落在她脖颈,淡然道,“你要不。你也东渡吧。”
温凛惊愕,“啊?”
鹿聿宁在旁边听着竟无半分诧异之色。
林汝洵起身抓起丝帕吭了一声,“从临安出海,泉州现在在查案,去不得。船已经备好了。”
温凛觉得莫名其妙,追问道,“什么意思啊?你这突然来一句,啥啊?”
“那是倭国,我去了能有好吗?”
林汝洵,“那里汉民有很多。”
庭院洒满拂晓前幽蓝,林汝洵未说后话,径自回屋。
对话没了后续。
温凛看向鹿聿宁。
鹿聿宁双眸低垂,眼角微红,哽咽着说:“凛凛姐,张蘅潇说,你若是不想你给温二公子写信,让他回来,二公子若是回来,林哥哥不会让你走的。”
温凛疑惑道,“鹿鹿。。。?”
她想起林汝洵,不禁发笑,“怎么可能,多大的事,随口说一句,他可真好笑。”
鹿聿宁瞬时潸然泪下。
温凛历来机敏,瞧鹿聿宁哭的样子,想来林汝洵不是开玩笑,可她还有那么多侍卫呢,林汝洵总不能把她绑了扔船上去,更况东渡与杀了她无异。
温凛探手指背拭去鹿聿宁脸颊上的泪水,“什么意思?”
鹿聿宁一边哭一边摇头。
咸园的侍女往林汝洵屋里送水。
后见林汝洵出门,他已换好公服,手里抓着长翅幞帽,一边系肩颈上那两枚扣子一边往院门走,温凛和鹿聿宁的目光追着他,他走到一半驻足,静默垂眸俄顷,无言。
院门被打开,白婆已牵来马匹,他只安抚鹿聿宁一眼,“鹿鹿。”
鹿聿宁擦过泪水,长叹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