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新开南巷,温府。
林汝洵入宫觐见,述温颐中久未归家尽孝侍奉父母,探问病妻。陈请准允温颐中归家三日候审,皇帝准许。
温颐中见过皇帝,于都亭驿幽禁一夜,三省六院散值后,与知枢密院事陆哲甫交接过公务。
如此便呈现出朝会上无人援附右丞相温执中,而温家圣眷依旧的怪异情景。
温颐中林汝洵与一行侍卫至温府西面角门,温府无人迎。
温颐中下马,瞧了瞧门边上贴的春联,问林汝洵,“这春联,你写的?”
林汝洵将马匹缰绳递给侍卫金玉,而后点点头。
温颐中将林汝洵当亲弟弟,轻拍了拍他的肩,“听说过年的时候官家还让你给他写副春联呐?”
林汝洵只说,“是。”他愁眉紧锁往路尽头望,瞧不见人影,而皇城司和临安府府衙的人都在。
自角门而入,庑殿式中穿厅房,西边有两张桌案。一名女使已在厅中过道等候。这是通报来宾核对来客身份的女使。
女使不认得温颐中,温颐中也给她递牌子,温颐中牌子上装饰比林汝洵那只更繁复一点。
两名侍卫将大门推开,她们躬身道,“郎君请,郎君请。”
别人家都是哥儿,珩哥儿,林汝洵家是九哥儿,十一哥儿。只有他们家碰见家里人都叫郎君。
温府三路五进,院落四合布局,各院回廊包绕。一进院。影壁镌刻山川松柏。移步换景,院内一池二石。铁东青,美人梅,郁香忍冬。
温颐中驻足,望着外仪门上的匾,仰头细瞧,问,“这是官家亲笔题的匾?”
林汝洵再换身到温颐中左侧,答道:“对。”
温颐中失笑摇摇头,“薄尽家私以济公,就换回来这么几笔字?”
二进院。
庭中回廊栏杆,雕栏玉砌。各式点景。青松,小径,曲槛,水池,林阜竹石,两荐池塘。当心间厅堂会客厅,左右两侧次间挟屋并列。悬山屋顶,兽头饰正脊。檐下斗拱,一斗三升。西面海棠月洞门通园林,东面通东路侍人院。
三进院,西面温府水门,船艇可入。各式亭台楼阁,书斋,藏书房,东西二厢房,药房。院中束腰须弥座花台,栽植黄金槐。丛植金镶玉竹。后仪门前立有四名侍卫,后仪门庑殿式中穿厅房。
五进院东路是佛堂院,里面供着三尊佛像,最高那尊有两层楼高。有时赵秉筠会请寺院师傅会来温府唱经。
林汝洵每每出入温府都觉着沈家人劾温家人贪钱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么一座府邸就算是他二叔干上个数十年也不见得能砸出来这么多钱。
忽地又想起来什么,问温颐中,“不先见过娘娘吗?”
温颐中说,“那不着急。”
林汝洵理了理袖角,“那我去见娘娘了,她让我接过您之后去见她。”
温颐中说:“你也先别去见她了,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温颐中拽他的胳膊,“我现在能信的人不多,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
温颐中进了寝室,林兑卿这屋里看起来很暖和,赵清献公香在她屋里亦闻之香甜。侍女冬麦,见到温颐中轻礼一句。
温颐中脱下外袍。
瞧床帐幕纱后林兑卿背对着他蜷缩在被子里。
林兑卿睡着了。
林兑卿和林汝洵林汝淞一样,棕色的头发,雪白的肌肤。
现下一张纸一般白的小脸几乎能看到皮下丝丝缕缕青色血脉,脸上泛着红晕,额角薄汗和稀碎的鬓发黏在一起,发丝柔顺铺在枕头上。
温颐中探手指腹抚上林兑卿脸颊,热乎乎烫烫的。
林兑卿眼睫轻颤,微微睁眼,反应了一会儿,翻身目光对上温颐中晏晏然浅笑,林兑卿凝眉一阵惶惑,呢喃道,“回来了?”
温颐中轻嗯了一声,退下床去,叠手里拎着的外袍,望向林兑卿,眼波奕奕。
温颐中想到信的事,柔声责怪道,“给你写信,你怎么不回?”
林兑卿伸展身子略感疲乏,心却快速搏动着,“我,我回了。”她顿了一下,解释道,“就是没寄给你。”
温颐中淡淡笑着,也不在意那些信件,终归是见到她面。温颐中停滞几息,笑容逐渐褪去,离林兑卿又远了几步,手划上椅子搭脑落座。
他略略清了清嗓子,低头拍了拍手里的外袍,“让九哥儿带你回林家住几天吧,等这番风浪平息,就接你回来。”
林兑卿愣了一下,蹙着眉,撑直胳膊坐起来,温颐中一副做错事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兑卿褐色的眸子狠狠剜他一眼,她想骂的话太多,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先骂哪句好,光剩下一句,“你?”
林兑卿觉着阵阵眩晕,身上冷汗直冒,卸了力气躺回去。
温颐中知道她难受,胸腔间莫名闷痛。渺渺中只觉得她离他很远,似镜中花水中月,隔着一层雾,怎么抓都抓不到。
对林兑卿他舍不得加重语气,坐在椅子上抱着外袍,朝床的方向轻哄道,“好,好,你别生气,过两天再说,我陪你。”
“温颐中你撮鸟!”
对。。。他这位娘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而骂人也是常有的事。
她虽然病着,骂得倒是中气十足,温颐中心感宽慰,胸腔里氤揉开汩汩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