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洵带来的侍卫很快替掉押送温颐中的官兵，这些侍卫速围护起温颐中的车队。

何笙与那位沈家官员跟在温颐中的车队后面，路过大理寺狱时，那官员说，“那林汝洵站在这里堵您，是怕您把人直接送进大理寺狱呐。”

何笙多次回头看城墙，那官员却满不在意道，“何大人，您怕什么啊。”

林汝洵扒上车舆窗口，“哥，哥。”焦切道，“哥，方秀到底贪没贪？”

“呵。”温颐中笑了，无奈道，“我不知道。”

“哥，我知道你压根还没审方秀，方秀叛蒙这事跟你没关系。”

温颐中看得出来他是真着急，从窗柩中探出手来，拍了拍林汝洵肩头，“你和温凛怎么样？”

林汝洵略有怅然，温颐中问温凛的事，定是听说温凛近日执意要同他和离，改嫁赵汝泠。

他面上不露，只平静道，“她不是去金陵弄家里生意了嘛，还没回来。”

温颐中思绪一转一滞，垂了眼帘，又问林汝洵，“哦，你姐，她病好点了吗？”

林汝洵缄默半晌，如鲠在噎，凄惶笑了笑，“还是先见过官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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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临安府，崇政殿，殿外阴雨连绵。

何笙向皇帝复命，官进一阶。

这是他第二次参加朝会，班次被排在最后一班。

两府合班奏事已过两班，这第三班需上殿奏事的朝官正在殿庐中歇息，等待皇帝更衣复坐定，阖门使便会宣引朝官上殿。

殿庐幕次聚议，是朝臣相互讨论奏对内容的最后时机，但也有一言不合就吵起来的情况。

右丞相温执中，温系。左丞相沈庭简，沈系。

温沈不和，人尽皆知。

何笙第一次参加朝会时，幕次聚议。

温执中的二儿子、温颐中的弟弟温颐斐，那时候温颐斐任枢密都承旨，温颐斐差点和沈系孟瑄打起来，殿司禁军都进来拉架。

何笙当时虽然惊惧，也觉得稀奇。

如今孟瑄已升任参知政事，是朝廷的副丞相。温颐斐调离临安，赴淮西制置司。

沈庭简与温执中拜相之初，斗争还不明显。

直到蒙古打两淮，国库将竭，沈庭简取消药材价补与安济坊建设，发行新一届会子。

蒙古攻京西，府库已空，温执中倾全族之财入内藏库，上谏节用、省退贪墨官吏，皇帝准允。

省退这两个字，在温执中那里等同于抄沈系人的家。

从江东抄到福建，大量沈系官员因傍权强买土地，纳炭补、赈济钱米入私橐、敛民财杀生民，相继入狱，或遭处斩或遭贬官。朝廷共查抄其私纳国帑六百余万贯，有了这六百万贯才勉强持续战时开支。

帝国的修补工拆东墙补西墙，自己家的不够拆，还拆了别人家的墙。

沈系石连晦，“温老四他捐自己的钱也就罢了，做啥子还逼我们也掏钱呀。”[石连晦，吏部尚书]

拥附沈系的谏察官、御史，前后弹劾温系六位高品阶官员，前朝时依权谋商利、私收盐税、私卖公使库酒蓄积私财、买房置地、骄奢淫佚。

这六位温系高品阶官员，接连受贬，于赴职途中遭暗杀横死。

沈系进一步弹劾温执中，“温执中为相，置私人于要路，相互勾结，擅权自恣，凭攻讦之术，大兴党论，是为乱国。”

百名大小官吏，合奏请求诛杀温执中。

皇帝力排众议，将所有请命处斩温执中的章奏从崇政殿推出。

蒙古退兵。

楮币已浸轻，米价疯涨，民间民变四起。

温执中开始秤提回收楮币，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卖诸路没官田价钱，售告敕绫纸补贴钱，官卖官爵收入，卖军爵级收入，卖度牒，卖左右迁转官循咨告。

立朝以来所有秤提楮价的办法一起用上，而平准楮价收效甚微。

回收楮币却拿不出真金白银，回收楮币推动艰难，不得不动用四川库藏金银。

帝国是纸糊的。

本朝特产，无外攻时则内讧四起。

帝国的修补工，也曾收下过别人的礼金。

温执中要动四川的钱？

复仇的机会到了，仇敌之敌为友。

攀附沈庭简之人逐增。

朝中再现攻讦乱象。

第二次群臣弹劾温执中。

“右丞相温执中，政以贿成，官以赂授，供亿日增，余藏顿尽，治国无他才略，惟残害读书人，倾覆国本。”

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结果未必如世家官僚所愿，温执中没被怎么着。且皇帝为其加开府仪同三司，此等头衔多为宗室人所得。

沈系谏官，皆因弹劾温执中而获罪。

京符说，“皇上是把他当自己人啦。”[京符，工部尚书，权礼部尚书]

边军将领回朝，“边境打了大小十几场仗，急需钱粟募兵，筹措兵器战马，重备边防。四川请准铸垒。”

御史台谏言，“军政日坏多年，各路有制阃侵盗官钱，核诸兵费，以资军支。”

温执中纳，皇帝准。温执中长子温颐中，赴各路核查军帐。

世家与沈系眼前一黑，看来帝国的修补工是想一条路走到黑。

即使因此法获罪的边军将帅甚多，罪名也都不大，只是钱还没送回临安或重新措发。

“臣，劾，温颐中逼反方秀，方秀叛蒙。”

温颐中入狱。

…

本朝盛产丞相，并且斗得厉害，没几年就要换一批。六部也没有定数，六部尚书侍郎经常相互轮换。

对于温沈恶斗，何笙其实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家里二弟在扬州的生意还可以，钱都是依法挣来的。哪里有民变，总之扬州是没有民变。就算是民变，顶多是几百个人抄着种地的农具，举着切肉的菜刀挥舞两下，府衙一出，事情也就消解下去。

朝中官员连遭贬黜，那是沈庭简和温执中在对垒，总不至于伤及他这个六品小官。

何笙将温颐中带回临安府，路上没得罪和沈氏有姻亲关系的官员。

温执中女婿林汝洵来找他要温颐中，他也交人了，也算是没得罪温系，更没得罪林汝洵身后的林系。温颐中入临安府，不曾辜负圣命。

何笙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于边军有没有钱，何笙自嘲般笑了笑，那更跟他无关了，那是大相公们要发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