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记错的话,琼州的以前隶属于海北盐课提举司,行盐远销广西、海南。他们就生产这一点盐,能够吗?”
黄士谔看出天子不满,诚惶诚恐答道:“陛下声明,按洪武所定律例,琼州的盐的确远销广西、湖南,然而最近几十年一般只提供本府。”
“哦?这是为何?”
“因为广州、惠州的盐从西江往上运更方便,是以私盐挤占了官盐。正统年间,琼州六大盐场就改为本府上仓,不再行销广西、湖广。”
朱由榔点点头,表示明白私盐的厉害之处,只要能打通关节上市售卖,私盐无论品质还是价格,都全面优于官盐。
如今琼州府的汉、黎百姓加起来不过三四十万口,六个盐场产量再怎么低都够吃了。
估计马枭盐场在完成正引之余,还要卖一些给盐枭走私去广西,否则这两百多盐丁肯定凑不齐那么多钱上缴官府。
这些细务不是亲身来看,平时在庙堂是不会注意到的。
在休息的时候,黄士谔偷偷问道:“陛下,安南那边很缺盐吗?琼州四面临海到处都可以制盐,人口又少,要那么多盐也是无用啊。”
“怎会呢?每个人都要吃盐,只要我们把盐卖向全国,多少都不够用的。”
说到兴头上,朱由榔提出要取消实行三百年的盐引制度,改为官督商办的想法。
黄士谔听后大吃一惊,连忙劝谏:“陛下慎重!没有了盐引,无法区分官盐与私盐呀。届时,任何一个渔村都可以自行晒盐售卖,盐课收入就无法保证了。”
听到此话,朱由榔脸上充满了不屑,冷笑道:“有了盐引,也没给朝廷带来多少钱。崇祯二年,全国一年的盐课收入还不到一百万两,钱都上哪里去了?”
崇祯二年,大明国还大致安定,总人口应该在一亿五千万左右。正常平均每个人一年吃10斤盐,总食盐消耗量应该超过十五亿斤,就算省着吃也要至少十亿斤。
然而大明官盐的销量才五亿斤,近一半百姓吃的都是私盐。
即使在官盐里,朝廷每百斤盐只能获得一钱的税,仅为售价的半成。
为此,朝廷要耗费大量精力,组织六个都转运盐使司、七个盐课提举司,几十个批验所,光支付有品级官员的年奉可能就得十几万两。
“陛下,此乃官吏腐败、私盐猖獗之故!只要……”
朱由榔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把老一套方法说下去,如果管用,历朝皇帝早就办到了,也不至于崇祯朝的盐税比洪武朝还低。
接着,他又发出这样的疑问:“既然贩卖私盐利润那么高,又能让百姓获利,朕为什么不能自己卖私盐呢?”
“陛下……卖私盐……”
“没错,洪武朝初期就没有盐引,照样可以收盐税。可见,盐引不是古而有之。”
朱由榔指出,历来判断是不是“私盐”的方法就是商人是否持有相关盐引。而盐引制度经过三百年风雨,早就腐化得不成样子了。
从收盐税的朝廷到吃盐的百姓,从晒盐、煮盐的盐丁到实际行盐的水商,都没捞到多少好处。养肥的只是各级吃拿卡要的官僚和他们手下豢养的大盐商。
况且现在全国大部分盐课收入在清廷手里,把海南生产的“私盐”卖到清控区去,能削减清廷的盐课收入就是赚,再有利润的话就是赚双倍,俗称双赢。
满清既然要搞禁海迁界,江浙、福建、两广的晒盐场必然跟着遭殃。
现在西南的井盐产地大部分在明军手里,沿海盐场如果再被破坏,清廷就要靠河东、山东都转运盐司提供全国。
朱由榔断定这两个都转运盐司没有能力生产这么多食盐,就算能生产,运到南方也将会是天价。
所以,未来几年长江以南的盐价必然会暴涨,上涨十几倍,甚至几十倍都不出奇。
这样大的利润,就算砍头也会有人前仆后继地去干,盐枭猖獗之势必然不可遏制。
盐枭的战斗力是很可怕的,比如元末的张士诚就是大盐枭出身,打得元军丢盔弃甲。如果不是遇上洪武,说不定还能改朝换代。
盐其实是一种很容易生产的东西,消耗量又大,完全可以利用晒盐法大量生产,通过薄利多销获得收益。
官府只需要在销售时收一次增值税就好,不用管卖给谁,卖到哪里。
只要大盐场的税后价格比私造成本还要低,就不会有人私自产盐逃税。
相比起来,糖反而是更需要管控的物资——糖可以制造白糖炸药,盐可没有这个功能。
朱由榔苦口婆心地给众人分析,然而黄士谔依旧一脸茫然,好像脑子不够用,理解不过来的样子。
“先增加人手,把琼州六个官营大盐场的生产恢复起来,生产目标就先定在两千万斤。不够再开新盐场。”
朱由榔不再多说,只要见到私人盐场节省成本时的抠门,几个私人盐场之间互相压价时的残酷,任何人都能看明白,让老百姓花一钱银子卖十斤盐的盐引制度有多么不合理。
黄士谔接过圣谕后忧心忡忡,既害怕不用盐引之后天下大乱,又害怕生产那么多盐卖不出去。
“陛下恕罪,臣斗胆建议可以先生产少一点。琼州百姓一年仅食用三四百万斤盐,生产那么多,得吃好几年啊!”
“无妨,实在不行,还可以拿来腌海产当军粮么。”
说着,朱由榔将目光看向在一旁的陆顺明,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朕听说你认识很多盐枭?给他们放出点风声,琼州的盐场私盐敞开卖,要多少有多少。这两千万斤盐要是卖不出去,水师就要发咸鱼抵月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