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梁书没睡好觉。远处池塘里的蛤蟆叫个没完,隐约还能听见江屿雷鸣般的呼噜声,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又浮现出爹妈谆谆教诲时的神情。梁瑞的眼神中满是期许,竟让梁书生出了愧意。
就那么辗转反侧,直到二更天时才勉强睡着。可不知怎的,他竟然梦见了杜如海。梦中的杜尚书满脸怒容,正把一封书信揉成一团,那纸团却忽然燃起了火苗,转眼就烧了个干净,火焰转瞬即灭,只留下地上的一片飞灰。
纸灰随风而逝,飞到了一名军士的脸上,那军士刚从陷坑里爬出来,脸上满是白灰,他十分痛苦的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待他放下双手,他的眼睛已经干瘪了下去,只有几行血泪划过脸上的白灰显得狰狞可怖。
“石灰能烧坏眼睛……石灰不能沾水……石灰……石灰!”
梁书猛然惊醒,外面却响起一阵拍门的声音,接着便响起梁奎沉闷的声音:“少爷醒醒,该上差了。”
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梁书不禁皱眉:“我说奎叔,这天还没亮呢上什么差啊?”
梁奎听见粱书答话,索性便推门进了屋子,当啷一声先把镔铁大棍立在门边,接着便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侯爷吩咐您按时应卯,现在已是寅时初刻了,要是再不起床怕是要赶不及了。”
见梁书还在发呆,迟迟没有动作,梁奎便上前一步,声音浑厚道:“要不要末将来服饰少爷洗漱?”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梁书闻言便是一个激灵,也不等梁才过来自己便穿好了衣服。梁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提着镔铁大棍往前院去了。梁才伺候梁书梳洗已毕,这才听见外面传来几声雄鸡报晓。
梁书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正要穿衣出门时,才忽然想起今天约好和江屿一起去公主府的,便吩咐梁才道:“去叫江先生起床!”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可怜江屿还没睡醒便被梁书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也来不及怎么收拾,便在梁瑞殷切的目光注视之下,与梁书一起出了武英候府。冷清的街上不见行人,只有一辆收夜香板车匆匆而过,梁书打了个哈欠,江屿的肚子也跟着咕噜一声,抬头看看满天的星斗,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原本今天是要去崇宁公主府的,可这个时辰显然不适合串门,两人略一合计便决定先去街上买些买些吃的。
明德坊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武英候府占地太广。走过一整条街,快到坊门时才找到一家卖早点的酒楼,两人各要了一笼山珍包子吃了起来。伙计认识梁书,知道这是前面武英侯府的二公子大驾光临,又很狗腿的送了一盆汤过来。
待两人吃完包子,街上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推车商贩、担担的脚夫,间或还有出门采买的妇人混在其中。朝阳慢慢升起,渐渐照亮了他们的脸孔,梁书忽然发现,这些人无论男女还是老幼,脸上竟都洋溢满足的笑容。
小伙计见梁书他们还不准备走,便收了碗碟并上了一壶茶水过来,梁书随手丢给他一角银子,小伙计便千恩万谢的退了开去。
“江屿,你说他们在笑什么呢?”
江屿看看路人却并没觉得他们在笑,便随口说道:“老百姓嘛,不饿肚子就很开心了。”
梁书蹙眉:“就因为这个?”
江屿喝了口茶,连忙点头:“老百姓能有什么想法,能吃饱穿暖就要谢天谢地了,丰衣足食就是他们的理想,不然,你以为大家整天都想着天下兴亡之类的破事儿?”
梁书蹙眉正要反驳,却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同时寻声看去,却见一队巡防营的军士匆匆跑了过去。不多时,又见到一队官差从坊门经过,梁书眼尖,一眼便认出带队的正是大理寺衙门里的薛崑,便出言喊住了他。
“老薛!诶!老薛!这儿呢,往这儿看!我是梁书啊!”
薛崑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见梁书正在吃饭,吩咐手下继续赶路之后便过来跟粱书打起了招呼。
“梁大人好雅兴啊,这么早就来吃茶?”
梁书拉开一张椅子,给薛崑也倒了杯茶:“我们刚吃完饭喝杯茶解解腻,你们这么大阵仗,这是干嘛去啊?”
薛崑摆了摆手,示意粱书自己不能久坐:“丰乐坊那边儿出事儿了,长乐桥下面发现了几具尸体,是兵部牟侍郎家的下人。”
梁书顿时一脸不屑:“就算是死了人也该交由大理寺处置,还至于连巡防营都惊动了?这牟兰城好大的官威啊。”
薛崑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儿,才压低声音道:“死的那几个都是牟家小少爷的随从,听说是跟那牟云鹏一起出去的,如今随从都死了,只那牟云鹏生死不知,牟大人担心孙子是被人绑了,这才请巡防营的人帮着查找的。”
梁书哦了一声,继续又问:“那你们不在丰乐坊找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薛崑叹了口气:“丰乐坊那边儿留了人了,我们过去牟大人府上看看有没有贼人的消息。”
梁书想了想:“牟兰城……他是住在明义坊的吧?”
见薛崑点头,才转向江屿说道:“反正顺路,不如咱们也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