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侯梁瑞出身军伍。身为武人,他很幸运的赶上了赵铮这样的英主,开疆拓土奋发图志,让军汉们能靠自己的军功封侯拜相。可他们这样的军侯世家毕竟根基浅薄,祖先堂上的灵位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根本不能与那些氏族门阀相提并论。
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家里没有一个文官。好容易给幼子梁书捐了一个六品主事,却隔三差五就被人告上门来。所幸他做事还算有分寸,加之陛下一直宽宥有嘉,若非如此,只怕早就御史的奏章弹成了筛子。
这天晚上,梁瑞夫妇很早便吃过了晚饭。夫人李氏正在抱怨与白家的婚事一波三折,直说自己的幼子梁书如何懂事乖巧,又说那白家的小姐不讲规矩礼数,尚未出阁便离家出走,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做他幼子的夫人。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梁书真如她说的那般乖巧可怜,越说越是动情,最后竟还落下几滴泪来。
夫人絮叨个没完,听得梁瑞好一阵心烦,猛一拍桌案,不耐烦道:“你还真当那小子是个宝贝疙瘩了?你见谁家的乖儿子敢踹刑部大堂的正门的?”
李氏听丈夫这么评价梁书,鼻子不由一酸:“还不是跟着你有样学样,就知道数落儿子,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脾气。”
梁瑞被媳妇噎得说不出话,便索性端起茶杯慢慢品茶。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梁奎的声音:“侯爷,王家来人了。”
梁瑞一怔,一时也想不出哪个军中故旧是姓王的,便问道:“是哪个王家?”
“是保民坊的王维王老尚书家。”
听说是王老尚书家里来人,梁瑞的心里猛然一沉,早就听说老尚书身体抱恙,太医院的太医去了好几波却都不见起色,王家这个时辰派人过来,怕不是来报丧的吧。
梁瑞吁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沉声问道:“是谁来了,说没说有什么事儿?”
梁奎说话时有些踌躇,声音也低了几分:“都来了……说是要见二公子呢……”
“都来了?”梁瑞一怔,搞不懂梁奎说的都来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来了?”
“真的是都来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梁奎说完便转身往前厅去了。只留下梁瑞夫妇面面相觑,老夫妻对视片刻,梁瑞的手便忽然开始抖动,他猛然摔了手中的茶杯,怒吼一声“逆子”之后,便急匆匆的往前厅去了。
才一进屋,便见屋里果然全是熟人,不只是王维的三个儿子,还有各家的嫡子嫡孙也都来了,黑压压挤成一片。一见这阵仗,梁瑞的头上便沁出了冷汗——王家一门举家赶来兴师问罪,真不知道梁书究竟惹了什么样的祸事。
见梁瑞进来,王家的家主王显便领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同时其身,向着梁瑞便是深深一揖:“梁侯教子有方!”
身后的王家晚辈也跟着躬身行礼。
梁瑞这辈子没少被人说‘教子有方’,只可惜都是反话,一时间竟拿不准王显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便赶忙往前紧走了两步,扶起王家兄弟。
“王兄这是何意啊!切莫如此,折煞本候了!可是我那逆子又惹了什么祸事吗?几位稍安勿躁,等他回来,我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王显顺势直起身子,清了清喉咙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三弟王伦接过了话头:“梁侯这是哪里的话,书二公子品行端方正直豁达,我们此来正是要感谢二公子的。”
随后赶来的李氏正好听见这句话,当即便瞪了梁瑞一眼,之后便眉开眼笑的吩咐下人给客人换茶。一番忙碌之后,宾主双方各自做好,还是由老三王伦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儿子不仅带了郎中,还拿出万年人参为老大人续命时,老两口都有些不知所谓。库房里倒是有两根百年的山参,还是梁瑞六十寿辰时秦大将军送来的贺礼,哪里来的什么万年人参?
李氏忽然想起了江屿,毕竟儿子身边就那么一个郎中,早就听梁书说他很有本事,兴许这万年人参也是江屿的私藏?
夫妻俩正尴尬时,梁书便和江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才一进门,也被眼前的真是吓了一跳,又看见自己的老爹正坐在前面一脸的尴尬,立时便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认认真真的给父母和各位长辈见礼,又很客气的与王家的平辈打过招呼,之后便和江屿站到了下首。
王显等人微微颔首,之后便是贤侄长来贤侄短的一番夸赞。要不是王崇恩一直冲他点头,简直能把梁书吓死。王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也不问那万年人参的来历,只当面夸赞了梁书一番之后便匆匆走了。
临走之时,王伦还嘱咐王崇恩要与梁书多亲多近。倒是王显还比较实际,临走的时候拿了两册孤本的医书送江屿,以资作诊金。
客人全走之后,梁瑞便问梁书:“这世上哪儿来的万年人参,不可仔细别买了假药!”
梁书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父亲身旁,提起茶壶便灌了一口,之后才指了指江屿道:“您放心吧,那是江屿的东西。”
梁瑞一听便瞪起了眼睛:“果然是江先生的东西?!逆子竟敢贪功,看我不打死你!”
梁瑞说着便要动手,江屿赶忙接口:“侯爷息怒切莫动手,我那个……啊……救命要紧的嘛,再说那个也不怎么贵重的……而且我还得了医书,这两本书怕是能换几千斤人参呢。”
既然正主没有意见,梁瑞夫妇自然也不会深究。李氏夫人命人给江屿收拾客房,梁瑞则安排管家明天带江屿去库房挑选一些珍稀的药材算是补偿。
江屿欣然接受之后,便被人服侍着回去泡澡休息,梁书却被老两口训诫到了深夜,无论如何,王家这次都算是给足了梁书面子,可以说,这是梁书迈进士人阶层的绝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