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已去,黎明渐浓,时至卯时,天色渐亮,清晨的寒风吹拂着大地的每一处。
皇城未央宫内廷,随处可见众多近侍与宫女忙碌的身影,仿佛新年与他们无关。
日月殿的寝殿内,卫起跪坐在几案前,玩弄着手中的酒樽与茶具,昨日一日未食,昨夜一夜未眠,他好似全无饥饿,也无睡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睡,也许是因为这未央宫内廷,与以前变得不同了,令他感到自心底而生的孤独与恐惧,以致毫无睡意。
床榻之上,卫巧还在姿势优雅地酣睡,身上盖的被子不时被她用小脚丫踢蹬,不断变幻着形状。
沐沛泠亦是一夜未眠,跪坐在几案前,面对面地陪着侄儿,不时与侄儿谈天说地,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神仙妖魔,无所不谈,只是大多都是她道听途说而来,有几分真几分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二人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寝殿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
不久,便有宫女前来寝殿扣门,得到卫起的应允,数名宫女步履轻盈地缓步走入寝殿内,她们手中有的端着盥盆,有的托着皂角,有的擎着巾栉,也有的奉着连夜赶制的嗣皇帝丧服,以及公主丧服。
几名宫女请示卫起,要为他洗漱,被他挥手拒绝。
卫起起身,接过盥盆,置于木架上,拿起皂角,慢慢地洗着手,洗过手后,待宫女换过水,再慢慢地洗脸。
自今已后,他要学会独立,他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未来还很长,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卫起洗漱过后,看着宫女手中奉着的嗣皇帝丧服,会心一笑,自此以后,这巍峨宏伟的大晟至尊之地,便与自己无关了,这衣裳权力虽大,却不适合自己。
沐沛泠一直静静地跪坐在旁,看着侄儿洗漱,心中暗感好笑,她觉得侄儿很是笨拙,连洗脸洗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浪费这么久。
天色已亮,侄儿与侄女就要走了,数个时辰的相处,难免令她心中有些难舍之情。不过,在她想来,侄儿与侄女还会回来看望自家良人和她,心中的忧愁思绪便也渐渐释然。
卫起不想再浪费时间,他一刻也不愿在此地多留,挥手拒绝宫女奉上来的嗣皇帝丧服,他走至床榻边,伸出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
随着卫起手中轻轻用力,卫巧的眉头顿时微蹙起来,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唧一声,便伸手拨开卫起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卫起见此,无奈一笑,于是掀开妹妹的被子,伸手握住妹妹一只脚丫,而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搔挠其脚心,随着他手指不断加大劲力,妹妹顿时剧烈地挣扎翻腾起来,不过没用,卫起仍是专心致志地搔挠着妹妹脚心。
“啊!……卫起,你要死啊!松手,松手!……”卫巧其实在方才被兄长握住脚踝时,便已经醒来,她以为她能坚持得住,结果却发现,此乃人间酷刑,实在是坚持不住,不得已之下,她不得不大声叫喊起来,以提醒兄长,她已醒来,可以放手了。
但是卫起却恍若未闻,仍自顾搔挠着妹妹的脚心,不时还变幻一下搔挠的脚心位置,以便妹妹可以感受和体味得更彻底,更深邃。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仲母起身向他走来,他方才放开双手,看着妹妹既委屈又愤怒的模样,轻笑道:“起来了,小懒鬼。”
“你走开,滚开!”卫巧坐起身,瞪视着兄长,眼含怒火地呵斥道。
卫起嘿嘿一笑,并未反驳,见仲母走至他身边,连忙说道:“仲母,巧儿已醒来,您帮她梳头盘发吧,孩儿去看看朝食吃什么。”言罢,他便迅速转身向几案走去。
沐沛泠狠狠地瞪了一眼侄儿,便转头看向侄女,柔声道:“巧儿,仲母帮你洗漱穿衣。”
卫巧也狠狠地瞪了一眼兄长,才望向仲母,点点头,委屈道:“仲母,您看见了吗?他就是这么欺负巧儿的,巧儿惨得很……”
沐沛泠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侄女的头发,谆谆叮嘱道:“他是这世上最爱欺负你的人,也是这世上最不能令你被欺负的人,更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出门在外,不比在宫中,时刻有人伺候你,所有宫人都礼让你,外面的世界虽大,人却也很多,什么人都有,所以,你凡事不可任性而为,当听兄长的话,不要轻信陌生人言语,更不要跟随陌生人走,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