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凌晨,未央宫内廷,日月殿的寝殿内。
卫巧香甜地酣睡在床榻之上,不时踢蹬几下被子。
沐沛泠跪坐在寝殿内的几案前,望着几案对面的侄儿,口中不时说着什么。卫起面对仲母正襟危坐,恭敬聆听,不时点头,不时应诺。
卫起不厌其烦地听着,仲母的殷殷叮咛和谆谆嘱咐,他望着仲母关切的眼神,恍惚间,仿佛母亲就在眼前,是那么的触目可视,触手可及。
此刻,他忽然觉得,他的心还是不够硬,不够狠,否则怎会被仲母的唠叨,乱了早已坚定的心神。
沐沛泠感觉,她一年时间可能都没有如今夜这般,说了这么多话,还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心中自嘲一笑,也许是太渴望孩子,将侄儿当作自己的孩子了,无论孩子多大,无论孩子多聪明多稳重,当孩子即将出门远行时,为人父母总是放心不下。
她没想到的是,她明明从来没有孩子,却对即将远行的侄儿如此惦念,这令她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仲母啊,孩儿知道了……您都说了好些遍了,您对孩儿还不放心吗?孩儿怎么可能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语呢?孩儿怎会不知,这世间,便是由大大小小无数个谎言编织而成的,身在其中,若是对任何人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掏心掏肺,那离死也不远了,而且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卫起望着仲母微微泛红的一双美目,耐心地宽慰道。
“唉……”沐沛泠自己都有些厌烦自己的唠叨,幽幽长叹一声,便闭口不再多言。
“仲母,仲父何时回来啊?不会太早吧?万一被他堵住了,孩儿怕走不了。”卫起心中深知,若是仲父知道他要离去,那必然会坚决反对,甚至动用武力,将自己软禁起来,所以他有些担忧,想要在仲父返回之前离去。
沐沛泠闻听侄儿此言,顿时狠狠地瞪了一眼侄儿,恼怒道:“你还知道你仲父不在啊?不是你将他派出去的吗?你动动嘴,他跑跑腿,你报了仇,他得了名,恶名!”
“嘿嘿……仲母勿忧,仲父原本也没甚善名啊,只要别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感到害怕,那就够了。做皇帝不能太仁善,像孩儿阿父那般,又如何呢?还不是郁郁而终?王道,霸道,孩儿阿父一样没有,他倒是有他的儒道,圣道,可惜,没甚用处。”卫起想起父亲,不吝指摘道。
沐沛泠已经记不得,自己今晚瞪了侄儿多少眼了,她感觉她的眼睛都已经有些酸疼,已经瞪不起侄儿了。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幽幽说道:“你这孩子,还真如你大父说得那般,真就是一个‘熊孩子’,太任性,太顽劣,太教人不放心,唉……”
“仲母啊,天色快亮了,我们现在就去您府中吧。孩儿取了武道功法和武技,这便走了。”卫起对于自小到大受到的指斥,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于是自顾说道。
沐沛泠转头看向床榻上酣睡正香的侄女,回过头又是瞪了一眼侄儿,责备道:“巧儿昨晚等你等得久,睡得太晚,教她多睡些时候。”
“好,孩儿听仲母的。孩儿主要是怕仲父太早回来宫中,那孩儿就不好走了。”卫起神色无奈,不过他也知道妹妹睡得太晚,此刻睡得正香甜,待她睡醒再走不迟。
“你仲父才走多久,关中那么大,又不是所有世家都聚居在一处,他又怎会如此快返回。虽说不必他亲自率军,但他也要在城外宇中大营中坐镇的,今日回不来的。”沐沛泠知道侄儿从未出过宇中城,不知外界境况,不知关中有多大,于是耐心解释道。
卫起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担心仲父会突然返回,他正欲开口问仲母一件重要之事,却听寝殿外传来轻轻地扣门声。
他心中暗感疑惑,此时已凌晨,除却仲父还有何人来找,便转过头,看向寝殿大门,问道:“何事?”
“禀今上,有人请求入宫觐见今上。”墨庆之的声音从寝殿门外传来,他原本在乾安殿的偏殿中候命,卫安出城点兵,处置关中世家大族前,令他随身守护听命于卫起。
“何人?”卫起更感疑惑,却并未在意,只是好奇心驱使,随口问道。
“回今上,就是方才离去不久的赵丞相之子赵炯,他此刻在宫城南门外等候。”墨庆之回道。
卫起一听,是那个丞相爱子来求见他,顿时心生厌烦,于是不耐烦道:“你去告诉他,朕已歇息了,教他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