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巧听着仲母的殷殷关切,谆谆叮咛,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她看着仲母,重重地点点头,眼含不舍地说道:“巧儿记得了……仲母,巧儿舍不得您……”
沐沛泠闻言,心中顿感一阵酸涩,却是轻笑道:“那巧儿留下,以后陪着仲母,教你兄长自己走,好不好?”
卫巧眨巴着大眼睛,低头思虑良久,犹豫良久,半晌,抬起头望着仲母,娇声道:“不妥……巧儿得看着兄长,他现在还小,外面坏人太多,巧儿怕他吃亏,否则巧儿还有何颜面去见阿父和阿母啊……”
沐沛泠闻听侄女此言,顿时轻笑出声,悠悠说道:“仲母觉得,起儿只是偶尔欺负你一下,但是你却可以长久地欺负他,或者说,折磨他……”
“仲母……”卫巧顿时撅起小嘴,神情委屈地望着仲母,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沐沛泠轻轻抚摩侄女的头发,柔声安慰了几句,便回身示意宫女端来盥盆,拿来盥洗之物。
她在床榻边为侄女细细洗漱过后,又接过宫女手中的公主丧服,仔细地为侄女穿好衣裳和鞋履,便牵着侄女的手,走到寝殿内的几案前跪坐下来。
卫起不想吃这宫中内廷的饭食,只是跪坐在几案前,看着妹妹双手并用地朝食,听着仲母不停地叮咛着他和妹妹。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此刻心里却忽然想到,是否寻常人家也如这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一日两餐,一夜一眠。差别无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可如此平凡,于他何有哉!
也许凡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凡人的生命就是如此,凡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凡人的人生亦是如此。
他曾经听大父说过,这世上是有神仙的,可当他问大父,神仙在何处时,大父回答没见过。他又问大父,何以断定这世上有神仙,大父回答说,大父见过龙,杀过龙,也喝过龙血,吃过龙肉,而那条龙绝不是人间该有之物。
卫起虽然不知道大父何以如此肯定,那条龙并非人间之物,甚至他对大父口中所说的那条龙,一直都是将信将疑,但是他心底深处愿意相信,这世上是有神仙的。也许神仙不需吃饭,不需饮水,不需睡觉,不需如厕,甚至不需娶妻生子,因为神仙可以长生久视,甚至永生不死。
他在宫中收藏的史书和古籍中,也见过上古时期四皇五帝得道而羽化登仙,破空飞升的文字记载,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去,时至今日,再未听说过有人羽化登仙,破空飞升。究竟是古人的夸大其词,还是后人的以讹传讹,甚至是胡编乱造,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但是他心中坚信,如果有第十个羽化登仙,破空飞升之人,那个人一定是他。
卫起缓缓起身,来到寝殿的窗边,望着初生的朝阳,他心中的少年意气顿时奋发,虽然天地辽阔,但是他的心可比天高地厚,无边无际。
虽然他不知道他未来的路会走向何方,但是他心中无怨无悔,这是他渴盼已久的生活,如今已触手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卫起闻听身后传来妹妹的呼唤,他方才从遥远的天际收回目光和遐想,缓缓平复了激动的心绪。
他回过身,见妹妹吃完了早饭,便走至几案前,拿起几案上的酒樽和茶具,包裹进早已备好的锦布。他也不想招摇,可他在宫中,实在找不到寻常人家所用之物,只能暂时如此将就。
沐沛泠见此,知道侄儿与侄女就要走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惟有静立无言,默默地注视着侄儿与侄女。
卫起收拾好了包裹,起身看向仲母,说道:“仲母,我们走吧。”
沐沛泠见侄儿的包裹中,除却酒樽和茶具,只有兄妹二人的几件衣物,并无其他,抬首白了一眼侄儿,嗔怪地问道:“金银钱财呢?不带钱财,你们吃土喝风吗?”
卫起立时恍然大悟,他方才就感觉,包裹中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没带金银,他嘿嘿一笑,说道:“仲母,国库和内帑在何处?孩儿取些金银,路上用。”
沐沛泠见侄儿竟有此想法,霎时瞪了一眼侄儿,神色不善地说道:“你既已决定远行,国库和皇室私库,与你便再无关系了,男人要自力更生!”
卫起听闻仲母所言,顿时一愣,半晌,望着仲母,幽幽说道:“可真是嫁出去的仲母,泼出去的水啊……”
沐沛泠闻听此言,面如寒霜,目露冷光,她默不作声地两步上前,伸出一只玉手,迅疾捏住侄儿的臂膀,手中微微用力,口中冷声道:“教你不长记性,仲母非得给你留个深刻教训!”
“别!别!别呀!仲母,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了!啊!……”卫起凄厉的惨嚎声回荡在寝殿内,听得寝殿外的宫女亦是暗自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