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麻衣神相(2 / 2)

刘钦听罢,赶忙从后室拿出一黑红漆匣,打开请大师过目。王长孙轻轻捏出三株九穗稻禾,审视把玩,连连称奇。赏后又轻轻置入漆匣,羞怯问道:“令长能否鉴查粒数?”“此有何难。”刘钦忽然略感不惑,遂问道:“大师之意……”“怒老朽妄言悖语,稻谷当是九十九粒,一粒不多,一粒不少。”王长孙自信地笑了笑,又道:“九穗嘉禾,若觐献朝廷,封官加爵自是不少,令长怎舍得变宝为废乎?”

樊夫人闻听怅然起身,吩咐奴婢道:“去杂房将簸箕拿来!”奴婢喏了一声转身便去。樊夫人又对刘钦言道:“娇儿年幼,吉凶未卜;稻禾虽贵,不足以抵儿性命!”奴婢持箕进门,樊夫人一把抓过稻禾,放于簸箕揉搓起来。刘钦见状忙将夫人揽搀起身,自已蹲身细细揉搓,末了一粒粒数了起来,一粒,两粒,三粒,四粒,五粒……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啊呀”刘钦不禁叫出声来,“大师神算,当真一粒不多,一粒不少。”刘钦言罢,细思极恐,不啻惊出了一身冷汗。

世人皆知,九为天数,亦为极数,然九十九则寓意九重天与九层泉,复上一阶拟天齐,实乃天子之数,九五万乘……思虑至此,不知是喜是悲,顿时哑然。王长孙上前一揖道:“小公子大口、隆准、日角之相,老朽生平所为罕见,贵不可言也!恭喜令公,贺喜令公!”

樊夫人听罢心中窃嘘,老刘家自高祖称帝己传至八代,虽皇亲贵胄,只因元朔二年,武帝用朝臣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以次分封,是为推恩令。乃推至刘钦此代,尚有县令可居,儿女只能散落庶民。樊娴都闻听大师恭贺,顿觉欣慰,遂差奴婢于后房支些钱铢,答谢大师知遇之恩。然奴婢以托盘搭上千钱五铢端至几案,王长孙却坚辞不受。

王长孙立身拢发整衣,对着襁褓中小刘秀长揖到地,堆笑道:“老朽无能,枉活百年,今日蒙令长抬爱始见星位,实属老朽万幸。收受赏钱,折寿损命,实不划算。今日岁旦始,讨扰亦有时,就此拜别!”说罢揖礼折身便走,恰逢刘縯兄妹四人看完傩戏回来,刘縯定睛一看,便认出了大师,顽皮地两手一摊,遂挡住去路,怪嗔道:“神仙大翁,我也要相面。”“我也要,我也要!”后面三个一拥而进。

“放肆,”刘钦一见孩童取闹便叱喝一声,“不得无理!”王长孙赶忙摆手制止,对着兄妹四人笑呵呵道:“童言无忌,哪个公子先来?”

“我乃老大,我先来。”刘縯摆出大拇指,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顺带将小弟小妹轰至一侧。王长孙见刘钦面露愠色,便乐呵呵对其言道:“髫童本性天真,面卦预知未来,岁旦也闲得无事,卜查前程吉凶,也好有个匡正。”

“切就劳烦大师!”樊夫人一边着奴婢擦拭席案,一边说道:“今日岁旦,大师难得造访济阳,须臾烧得几个酒肴,公与郎君喝上几盅,餔糟歠醨,聊表寸心,万望大师海涵!”

“夫人毋言,岁旦叼扰,实属罪愆,怎奈官家不弃,要得要得!”王长孙兴奋得乐不可支,复又盘膝而坐,遂拉过刘縯俟于身旁,仔细端详,见大公子剑眉冷对,目尾上翘,唇角下坠,鼻翼直挺,方知其性格刚烈,霸气外露之相。王长孙又拧眉聚目,天眼竟开,猝见公子乃无头之尸,亟连连后退,众皆失色。

王长孙窥其英年罹难之相,未敢声张,于刘钦三番追问之下,王长孙故作镇静,苦诌道:“长公子乃勇武过人之相,而立之后尚有一灾,确有先祖庇荫,逢凶化吉,即无大碍。”说罢就转向刘黄道:“女公子俯身近来。”不料刘黄适才见大师惊悸之相,心中喑骇,挣脱小手便溜门而去。

刘钦见此状已了然于胸,不禁眉头深锁,适逢奴婢进得后堂,向夫人深施一礼道:“家主夫人,筵席俱备,烦移步厢阁。”酒过三巡,大师趁微醺之机拉过二公子刘仲,刘仲时褪童蒙之气,面相敦厚诚笃,跟大哥性格迥异。大师微拧双眸,天眼竟开,忽见刘仲胸插枪梭,鲜血染红。王长孙不禁大骇,本数九寒天,然后背潸潸湿衣。

刘钦心中若洪炉点雪,其意自明,只频频劝酒。王长孙不免急张拘诸,其一边吃酒,一边暗自思忖,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挨个看了去,谋个解法,也不负官家知遇之恩。思罢又呷了口屠苏酒,叫来二小姐刘元拥于怀中,观其眉青目秀,同其母毫无二致,便干笑道:“女公子三岁垂髫,竟与贵夫人一式一样。”呵笑间又拧起双眸,猛见小刘元半个脑袋,忙松手放下,凝重半刻方佯装微醺,以袖掩目道:“屠苏酒兮屠苏酒,尔妄有驱邪之才,邪恶不屠,倒将老朽屠于无形矣!”

刘钦举卮浅尝辄止,边斟酒边讪笑道:“大师勿作张忙,今日济阳难得相聚,把酒言欢,其不快意?”

王长孙应了个喏,端起铜卮一饮而进。饮罢又拧目细观刘钦,忽见刘钦脖系白绫,瞠目伸舌之状甚是骇人,忙敛目收神,作无事状,兀自惴惴难安。

刘钦着夫人与大师叙酒,王长孙又连吃三卮,方颤悠悠立起身来,踉踉跄跄揖礼答谢道:“酒醉饭饱,官家有心,岁旦叼扰,多多担待,王某告辞!”

刘钦扶大师出得二门,王长孙便一把攥住刘钦之手,涕泪长流道:“感念官家知遇之恩,老朽生平得见星官,幸哉快哉!”樊夫人遣苏水暗裹铢钱,嘱托其扶大师回驻足小憩。刘钦见夫人于侧,便以袖掩面,对王长孙附耳低询道:“大师,灾轸可解?”王长孙苦笑一声,黯然神伤道:“紫薇血出,万亲倾覆,此乃定数,非人力所能违也!”

苏水扶大师渐渐远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铁马兵戈之撕杀声便如滚雷般,阵阵涌来……

有诗云: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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