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前天吧。”老板道。
“那天他夜班?”秦小乐最后确认道,“几点下的班?”
老板往墙上挂着的营业时间牌子上一指,“晚班儿是下午六点到凌晨两点,再晚了,也没人来了”他后知后觉的停住了话头,拿眼睛狐疑的看着对方,“怎么了?你干嘛老和我打听他?”
秦小乐摇摇头,付了钱,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咖啡馆出来,见那看门老头儿不知道哪里溜号去了,顺势坐在白鹭旅社门口的石墩子上,发起呆来。
这可是个不大好的联想呐。
可巧有个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最有机会瞧见了老酒瓶溜走的目击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扎在自己家水缸里,死了?
还是事发当天就死了。
比自己下手找到老酒瓶还快。
难道说要不是自己找到了老酒瓶,他还能死的更晚点儿?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无论老酒瓶是不是凶手,他都必须要背了这口锅,捎带脚连有可能证明他不是凶手的人,也必须彻底的消失。
至于的嘛,这也太狠了别说自己这么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会招谭小妈记恨,怕就怕这案子里头既然有隐情,万一以后再翻腾出来,自己知情不报,消极怠工,间接的成了冤枉老酒瓶的帮凶,也间接的帮助隐匿了真凶,这还不把谭小妈和谭太太这俩娘们全得罪光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双方共同泄愤的靶子了!
斜阳底下坐着,却只感到身体过电似的一阵阵打寒战,他一抬眼,才发现是被人把阳光不留余地的全遮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秦小乐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不会是谭家又有什么新幺蛾子了吧?”
一身毛料西装,穿得很有些世家公子模样的刘姣音,两手插兜,抬头看了看白鹭旅社的外墙,“老酒瓶的妹妹又去闹了一场,上面顶不住压力,要派人下来辅助你,我就来了。”
秦小乐叹了口气,“要是昨天说你要来,我是真心高兴,可这会儿,我倒是由衷的希望你们谁也别挨上这边儿,都躲得远远的。”
他心里知道,上头的压力再大,只要刘姣音自己不愿意,是必然有法子解脱出去的,可他既然来了,自己自然是懂得他的善意帮衬,领了这份情的。
可他的话倒是让刘姣音也颇为意外,将他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了一遍,难得勾唇笑了笑,“你也别一副瘟鸡的样子,案子明天是一定要结案的,胳膊拧不过大腿,老酒瓶的妹妹没那么大力量再拖延下去,既然已成定局,我也就由着好奇心,最后再来现场瞧一瞧。”
他抬腿就要往里面走,让秦小乐从后面拽住了衣摆,“那个,你真要进去啊?”
刘姣音点点头,“不过你进不进去,都随意。”
咖啡馆死了侍应生的事,无凭无据,纯属他个人的臆想,不像老酒瓶生前,是他本人亲眼瞧见的,所以几经犹豫,还是没有告诉刘法医,见对方已经走到了二楼的位置,一咬牙,也跟着走了上去。
案发现场倒是还维持着原样。
刘姣音站在包间内,不动声色的四下观察。
那冷峻的眼光偶尔打在秦小乐身上,都能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能看出什么吗?”秦小乐是想问,在已知情况的基础上,还能再看出些什么来嘛。
刘姣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站在一片凌乱的房间正中间,睨了一眼秦小乐,笃定的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话果然激起了秦小乐的好奇,瞪着眼睛走上前来,跟着刘姣音的思路,注视着脚下的一滩血迹。
“怎么说?”
刘姣音蹲身下去,用放大镜在地毯、掀翻的桌布、立柜边缘、沙发套上一一照过。
“这里显然曾有过激烈的扭打根据尸体上的伤口辨认,应该是祁承继,他当时被凶手从后面划伤的颈侧,伤了气管,虽不至于立即死亡,但也无法发声警示其他同伴,同时又要抵御凶手随后的袭击,两人在这里,是有过一番扭打搏斗的。”
随着他的话,秦小乐眼前仿佛看到了祁承继和凶手缠斗的情形。
“这里不仅有打斗痕迹,而且到处都是抛甩状的血迹,这是凶器上的血液在行凶过程中被快速摔落留下来,再加上这处地面上的一大片淤积血迹,我猜这里应该就是案发时的中心现场,祁承继第一个被戕害,失血或体弱,暂时倒地昏厥在了这里,凶手以为他死了,然后”
刘姣音起身,向浴室方向走去,沿途手指一直垂指着地面。
“从中心现场到洗手间,一路上都没有血迹,所以这里发现的那位死者,应该之前单纯是来上厕所的,没有听到外面的打斗,嗯,也许后来听到了,总之他刚要出来探看,就被凶手举刀扑了进来,他本能的闪身躲避,撞掉了旁边的竹帘子,一刀,就一刀,凶手这次下手更沉稳了,直接扎在了他的后心,所以他应该是当场毙命的。”
秦小乐如同亲临了一遍犯案现场,手脚冰冷的想象着当时的情形,讷讷的说:“那、那楼梯上那个”
刘姣音淡笑了一下,“别急啊。”
他从卫生间走出来,重新站回了刚刚的中心现场,沿着地上的血迹,往房间外走去,在门外的走廊里蹲身下去,招手示意秦小乐也凑近了观看。
在放大镜的作用下,走廊地板上几滴血迹的形态瞬间清晰鲜活了起来。
刘姣音用手一指,“看出什么了吗?”
秦小乐半张着嘴,犹豫的说:“这血滴一面圆滑,一面有点儿毛糙。”
刘姣音点点头,站了起来,“这种在运动状态下滴落的血迹,很容易辨别,你看,毛糙出现的方向,和主体运动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我猜测,当时凶手在卫生间的时候,晕厥的祁承继醒了过来,并且跑出了房间,试图下楼来找人求救。”
他带着秦小乐走到楼梯边上,指着墙面上的一片流星拖尾状的血迹,手虚握着,在半空中一划,“这种喷溅产生的血迹,一般来自动脉血管的瞬间破裂,我看过祁承继颈侧致命的那个伤口,很符合”
他在墙面上的血迹上摩挲了一下,“血液被喷溅出来的时候,祁承继一定还活着,还在惯性作用下,向前又跑了两步,才最终倒下了,所以墙面上留下的喷溅痕迹,才会在方向上,并不都完全一致。”
他回味似的眯了眯眼睛,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傻了似的秦小乐,“你想说什么吗?”
“啊?啥?”秦小乐眼前还在演电影,一时怔忡的没反应过来。
刘姣音眼神深邃起来,似笑非笑的说:“那么问题来了,屋子里闹腾的这么起劲儿,汪深到哪里去了呢?”
“他跳楼了啊!”秦小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对啊,汪深如果没有看见凶手行凶,甚至追出来杀了祁承继,何至于因惧怕,而绝望到跳楼逃生的程度。
可如果他一直都在,那凶手去卫生间,或是追出来捕杀祁承继的时候,他分明有机会逃跑啊,何况祁承继失声是因为受伤,可汪深身上,却是啥伤口都没有的啊
刘姣音的声音清徐的响起,“他身上无伤,跳楼时,为何又会在窗棂上留下一个血手印呢?”
那必然是别人的血啊
秦小乐心都凉了半截。
让他去告诉谭太太,你弟弟才是凶手,信不信谭太太能直接手撕了他?
而且汪深虽然跳楼了,可老酒瓶和那个侍应生却也是实打实的死了啊。
秦小乐扶着楼梯把手坐下来,脸都白了。
可刘姣音却恶作剧似的凑在他耳边继续说:“你昨晚提醒的那点很对,我又去看了汪深的尸体,他的左手关节处,确实有茧子。”
秦小乐忍无可忍的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刘姣音哈哈大笑了起来,挺起身没事人似的整了整袖口,“这不过是我随意发散,信口讲的一个故事,反正案子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结了,我不是个多事的,但事情到了我头上,却也不会怕事,”他顿了顿,“明天结案的报告,你来写吧,我全以你的说法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