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凡人(2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7236 字 2023-05-22

纪展鹏面无表情,只是把脸孔垂得更低了一些,即使被什么误伤砸中,也并不躲闪。

朱潜受身体的限制,不过发泄了一下,已经忍不住气喘吁吁起来,他像个躁郁症患者,一时有种玩弄世界于股掌之中的癫狂得意,一时又被病体制约,觉得满腹愤懑无处宣泄。

这样一时天上一时地狱的情绪转换,大开大合,反复无常,让纪展鹏已经修炼出了泰山崩于前的处变不惊。

庭院里渐渐只能听见朱潜的粗喘,好一会儿,才重归平静。

纪展鹏这才又踏前一步,“宋说,那个姓颜的也有牌”

朱潜十指相交,搭在腿上,“不用管他,和咱们是一样的。”他勾了勾唇角,“没反应那就继续吧”

参鸡汤是温补的,一只春鸡,娇小玲珑,肚子里的小人参都是大棚养殖的,药用价值比萝卜强不了多少,秦欢乐一次嗑三根儿也不怕窜鼻血。

两人盘腿坐在长条桌旁,一人顶着一对被冷风呲出来的红脸蛋儿,吸着鼻涕,喝的滋溜滋溜的。

此时还不是正经饭点儿,店里就他们一桌,老板闲得难受,离得老远,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他们喝汤解闷儿。

春鸡肚子里不光有人参,还塞了猪肝、枸杞、红枣、白姜、糯米、青葱,放在坛盅里小火慢熬,汤汁清爽奶白,一点儿油花儿不泛,上桌时将鸡肚子一扒开,里头的浓香一霎那混进浓汤里,糯米都浸润满了小分子蛋白的馥郁醇香,一口入喉,从口腔滚烫进肺腑,周身都跟着暖和熨贴起来。

秦欢乐夹了一块泡菜萝卜,放进嘴里细致的咀嚼着,酸甜中带着微辣的刺激在舌尖上弥漫开,解腻开胃,他打了一个饱嗝儿,向后仰成四十五度大爷瘫,感叹这世界上最颠簸不破的真理还就是一饱解千愁啊!

龚蓓蕾拿眼睛觑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征询道:“宝剑下来了,以后咱们仨就哪个跟哪个也不挨着了,咱俩还能时不时可他,你看,要不要我出面攒个局,咱仨好好聚一聚,喝顿酒,把那些误会都解开了不就得了嘛。”

秦欢乐望着顶棚上垂坠下来、夏天用来赶蚊虫的彩带,顿了顿,一下直着身子坐起来,瞪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龚蓓蕾,把小花吓的一哆嗦,差点咬了舌头。

秦欢乐便秘似的一揉胃,“说点儿别的吧,胃疼。”

唉,这俩人龚蓓蕾想到自己和厉宝剑说这话时,对方也是这副表情,无奈的调转话题,“我自己寻思了一个事儿,我就和你说了,你别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犯错误!”

秦欢乐点点头,“这立功受奖的就是和我们觉悟低的不一样啊。”

“别闹!”龚蓓蕾多少有点儿臊眉搭眼的。

秦欢乐也发现了,她虽然还能玩笑,可情绪一直不高,怏怏的在眉头处郁结出一团忧郁,不再逗她,认真的聆听。

龚蓓蕾两肘支在桌沿儿上,肩背压低凑向老秦,“你知道除了杀人,耿真的本子上记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什么?”秦欢乐配合的问。

龚蓓蕾两眼一暗,“都是耿强对她的好,什么某月某日,给她买好吃的了,某月某日,半夜去给她掖被子了,还有生病的时候,给她买了个铝罐的黄桃罐头,过生日的时候哎呀!”她扬起头,眨巴着眼睛,两手在眼睛边儿扇着风,“我不能提,一提泪点特别低,不知道咋回事!”

秦欢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所以说你们这种父母双全的,别光在外头嘚瑟,多回家陪陪”

龚蓓蕾“哇”的一声哭出来,又避忌着场合,快速偷瞄了一眼远处兴致盎然的老板,压抑着抽噎,低声说:“你不知道后面的事儿!为了确定他俩的身份,刘科长不是给做dna检测了嘛,昨儿出结果了,谁想到他俩是亲生父女!两人互相找了这么多年,谁想到唯一的亲人其实一直就在身边!”

她瘪着嘴,眼睛一片桃子似的红肿。

秦欢乐却只想到耿强那从耿真背心一贯到底的厨刀

他猫着腰换了个位置,挪到龚蓓蕾身边,将她脑袋按在肩膀上,安慰的在她后背顺着气,也顺便挡住了自己唏嘘难言的表情。

看别人悲剧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时时警醒自己,可灵长类动物最学不会的,偏偏就是吃一堑长一智。

他不想批判任何人。

龚蓓蕾抽抽噎噎的半仰起头看他,“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我这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难受的都睡不着觉,老能看见耿真灰头土脸坐在地上,摸着裙子的样子我想自己出钱,给他俩买块墓地,把他们葬在相邻的地方,全了他们的心愿。生前种种已然这样了,死后,就不追究了吧?啊?你说呢?”

秦欢乐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和谁说了?”

“出报告的时候,和刘科长提了一嘴,可她说,我的立场不对,那毛万里的无妄之灾怎么说?那些枉死的十几个人怎么说?没法说!她让我要有公心,不能太感性,只图自己一时心里舒坦了,要是习惯了,以后看待其它案件,心里就会自然而然的有所偏向了。”她咬着嘴唇,小声反驳道,“可我又不是机器,我是做这个工作没错,可我也有感情啊。”

秦欢乐忽然心头就淡淡的释然了,“丫头,想做什么就做吧,算我一份儿,回头也给毛万里家送点钱去吧,别听刘科长的,她是神仙,咱们都是凡夫俗子,案件多了,有的时候我也分不出对错好坏黑白的时候就想,别的不管,善良,总不会太错吧?也就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有一次就和刘法医说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被利用绑架的善良,是最不露声色的愚蠢”

正说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板嫌弃他俩说话跟蚊子叫似的,端着一盘橘子走过来,笑眯眯的说:“吃得怎么样?呵呵,还是年轻好啊,谈恋爱也够劲儿,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是不是鸡汤都消化了?要不要再来一顿?给你们打八折!”

龚蓓蕾嗔怒的直起腰来,闹了个大红脸。

铝合金门一推开,老板的半大儿子拿着什么走进来。

老板眯眼一看,也顾不上凑热闹了,高声斥责道:“这倒霉孩子,快扔出去!老话说儿的,落旧的衣架不能捡,上头都牵着魂儿呢!”

老板儿子忙往垃圾桶里一扔,“这不是看见它怼着门,顺手捡起来的嘛,这么大火气呢!”

这么一插科打诨的,负面情绪也发泄了大半,龚蓓蕾拿出钱压在桌上,忙趁着这空隙推着秦欢乐起身,“快走吧,这老板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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