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细瘦的树,阳光的斑驳晃动过银亮的头盔上趴着的饱满泪珠,泪珠被风吹着,飘摇着却依旧紧紧抱作一团,小女孩抬起头的一瞬散开成一条水痕,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乌丽抱紧月白,看着衣着已经不能单单用褴褛来形容的罗生,仿佛罗生之前一直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不用害怕,他不是坏人。”
乌丽松开抓紧月白的手,但还是躲在月白的身后。
“我也刚失去重要的人。”罗生蹲下来看着乌丽,醒来后的世界对他来讲所有熟悉的人其实都已经失去,“但未来还很长,我们要勇敢面对。”
乌丽依旧躲在月白的身后,但明显已经对罗生没有了恐惧。
他们挤出这片树林,回到那小路上,罗生看了看脚下,挪了挪脚步,然后望着泄入树林的屡屡阳光,突然问:“怎么这么久了天都没有黑?”
月白望着天,眉头皱的更紧了,“可能因为在遗地没有黑天。”
“这边走。”月白带着罗生和乌丽下山,坚硬的树枝刮在罗生的衣服上划出更多口子,也刮在乌丽伤痕累累的白色双翅上,刮在月白紧绷的心上。来到林荫路的尽头,月白伸出手让罗生和乌丽停下,眼前可见半个巨大的太阳悬在山的边缘,火红的晚霞照在空旷的绿草地上,那草地之中站着一个魁梧的殷红色身躯,架着一对残破的巨大翅膀,背对着树林,一只手抓着战士的银色长矛,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翅膀,那翅膀连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在晚霞下滴着血。他有粗壮的四肢,有那被拎着的成年风之子一个半高,背上的脊柱突出形成了锋利的脊骨,有一只眼珠突出来,明显的疤痕从眼珠外扩到眼的周围。
“你们在这等我。”月白咬着牙说。
“等一下,我们是不是绕过去比较好啊,你看他也没有看这边。”罗生拉住月白,“那个,不是我害怕哈,你看我们还带个小朋友,不是说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先么,而且你看他那架势,我们还是慎重点好。”
“阿基麗尓是我们最最厉害的阿尔神战士,而且我现在也是一名阿尔战士,我们不能放过他。”乌丽扶正自己的银色头盔,抖动着翅膀,一步窜出了树林,站在树林前被仇恨的怒火占据了幼小的心灵。罗生不知道这小女孩到底在想什么,在经历了那番情景之后不应该吓得躲起来才是么,怎么会,难道说她是阿尔战士了她就立马被自信冲昏了头脑,还是她口中的身为“阿基麗尓”的月白真的那么厉害,厉害到给了她无畏的勇气。月白确实有着逆天的战斗力,那巨大的尤盲加得,那仿佛隐身的雪隐,都被她切成了肉块,但前面这人不一样啊,罗生看着他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可怕,不是那种兽性的可怕,而更像一种噩梦穿越到现实,而且月白口中百年来一直和平欢乐的乐园,一定是有着强大战斗力才得以抵抗各种巨兽的,但如今大火连成了片,这怪物,可怕的怪物,何况月白已经受了伤。
“乌丽。”月白也跨出树林一把抓住乌丽。
那血红色的生物残破的翅膀突然架起来。他猛的转身,把手上的长矛轮飞,旋转着冲乌丽而来。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月白推开乌丽,抽出黑色长刃挡在身前,弹飞了长矛,但她也被那力量弹的撞在树上。月白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个巨大的拳头已经出现在月白的面前,她叉开双腿降低了半个身子,那拳头落在树上,直接打断了树枝,震动了大片树林,一群群绿色的鸟飞向空中。
“快跑!”月白大喊。罗生冲出树林,拉起乌丽沿着树林边缘奔跑。
“快飞走啊!快飞走!”罗生冲乌丽喊。
乌丽在罗生的拉扯下奔跑着,抬起头用藏在晃动的头盔下的两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罗生。罗生见乌丽这呆了的表情,抓着她一下子窜到树林里,躲起来。
“你干嘛呢,怎么不飞走?”罗生一把拿下她的头盔,看着她,压低着焦躁的声音。
两股泪水从乌丽的眼里涌出来,她抹着眼泪不说话,感觉委屈到了极点。
“别哭,别哭,你是受伤了么?”
“没有。”多次被惊吓的小女生乌丽似乎已经能够止住泪水。
“下次遇到这情况要快点逃走啊!”
“我不会飞。”
“你怎么能不会飞,你们风之子不是有翅膀么,难道是你太小么?”
“我就是不会飞。”乌丽哭声突然大起来,“我长大也不会飞,风之子都不会飞。”
“风之子都不会飞?那要翅膀干嘛?”罗生心理莫名的生气,语气里带着嘲讽。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要这翅膀干嘛,我长大了也要成为阿基麗尓,我也要砍断这讨厌的翅膀!”
罗生看着被仇恨、恐惧、悲伤、希望灌满整个身体的乌丽瘦小的身体,感觉到自己可能在她已经充满裂痕的心上又加了一刀。罗生在脑子里预想过千百种醒来的世界,但现在这种,真的是不在考虑范围内。
树林又被震动了一下,罗生探头望出去,看到月白靠在树上,徒手接住那劈下来的血红翅膀,被强大的力量向下压着。罗生担心极了,如果这刚找到的依靠就这样死掉,他接下来要如何是好,难道带着这小女孩躲到山洞里去?
月白将手向身旁一偏,把那怪物一同向身边推开,接着抽出长刃绕到他的身后,可那生物反应之快,回身一脚踢在月白的肚子上,将月白踢飞。罗生更加担心可怕的一幕会马上发生,用手捂住了乌丽的眼睛。
月白飘在那红彤彤的天空,在空中忍着腹部的剧痛,努力的调整着姿势。她双手环抱胸前,展开背,痛苦的大喊一声,然后在她的背上生出两个展开有六七米宽的皮膜一样的黑色双翼,而她腿上、肚子上、手臂上的紧身衣几乎消失,只留下细细的黑线与其他位置相连。月白在空中扇动着双翼,将一把匕首掷出,而那巨大的怪物居然顺利的躲开,匕首扎在他的大脚前面。怪物诡异的笑着看着天空中的月白,月白俯冲向下,怪物夹紧翅膀,蹲下身,用力一跳,却不料那草地上的匕首被月白收回,穿过他的下颚。
那粗壮的红色身躯僵硬在空中,月白旋转着双翼,划过他的身躯。月白落在地上,那空中的巨大身体在迸溅的血液中分成两段,掉落在地上,而那血液在晚霞中如雨点般滴落在月白的身上,让世界红的更彻底了。月白半蹲在地上,她那洁白的腹部上的一片红肿露了出来。
罗生似乎理解了什么,但仿佛又有了更多不解,有天使一样的翅膀却不会飞,折翼的反而能够振翅,这是什么样一个奇怪的世界,而阿基麗尔,又是怎样一个强大的存在。
“赢了,赢了……”乌丽一遍遍重复着,从呆滞到激动,她又从林子里冲出去,罗生伸手却没来得及抓住她,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跑出去。
罗生看着月白,注意到她大腿外侧的裸露出来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明白在那冰天雪地里她是如何受得的伤了。罗生走上前去,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月白背上的翅膀一点点变小,而身上的紧身衣逐渐完整。她抬起头,眼神错过罗生,表情凝重的望着前方。罗生脊背一凉,慌张的转身,却只是发现夕阳中乌丽瘦小的身躯伫立在摇曳的血红草地上,耷拉着翅膀,呆呆的看着地上刚刚被那怪物拎起的残破不堪的躯体。
月白抱住乌丽,抚摸着她的头。
“那是爸爸。”乌丽头靠在月白的肩上,眼神却锁定在那尸体上。
月白抱起乌丽,向远处走去。
“我们可以帮乌丽埋葬她的爸爸。”罗生追上月白。
“天快黑了。”月白向着远处笼罩在火焰中的乐园头也不回的走去。
天已经黑透,但那烈焰滚滚,却又把世界照的炙热通透。月白站在在烈火中坍塌的旧时居所前,听着火烧木材的噼啪声,那是心碎的声音。哭睡在月白肩上的乌丽,被一阵飘过的浓烟呛醒,抹着稀松的眼,看着大火发愣。
“谁在那边?”一个雄厚的嗓音发出警觉的呼喊。
“站住。”雄厚的声音变得更近了,火焰照射下发光的铠甲映入罗生的眼。
“是我,月白。”月白回到,“他是和我一起的。”
战士快步走近,头盔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那燃烧着烈火的眼,银色铠甲下个包裹着健硕的身躯站的笔挺,白色双翅收起在身后。他将长矛插在地上,取下头盔,拳头抵在额头上,微微鞠躬,激动的说道:“很荣幸再见到您,阿基麗尓白,在下岛弘。”
月白放下乌丽,将两只手指抵在额头上,“岛弘,发生了什么?”
“是指这火么?”岛弘说。
“对,是那怪物做的么?”月白接着问。
“怪物?”岛弘的脸抽搐起来,“您看到了怪物么?”
“对,殷红色的身躯长着黑色的双翅,我在森林前的空地遇见的。”月白补充到。
“阿基麗尓把他打败了。”乌丽仰着头快要跳起来说,似乎已经忘了爸爸的事,或者她在用高昂的情情绪将那些悲伤奋力的挤出她幼小的心灵。
岛弘脸上的惊恐并没有因为听见怪物被打败而减少几分,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诧异,支支吾吾的说:“怎么会,他们都掉到山崖下了啊。”
“什么情况?”月白提高了音量。
“是这样的,昨天夜里,那群怪物冲出了牢笼,直奔阿尔宫而去,所以跑到了圣桥上,惊动了陨浊。陨浊试图拦住他们,但他们并没有停下,而是对陨浊发起了疯狂的攻击,直到刺伤了陨浊一只眼。”
“刺伤了陨浊一只眼?”虽然交过手,但月白还是难以相信他们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嗯,受伤的陨浊先是盘断了圣桥,接着发狂的喷着火,在灼烧的那群怪物掉下了山崖的同时大火也蔓延到了整片乐园。”
“大家还好么?”月白急切的问。
“幸好阿基麗尓青带着大家及时撤离,所以伤亡还不算惨重。陨浊也一直盘在桥的另一端,没有动。”岛弘看大家都沉默着,像是自言自语的接着说,“那些怪物应该都掉下山崖了才对,怎么会”
“那些怪物都是哪里来的?”罗生终于忍不住问。
“他们是,风之子。”岛弘依旧没有从这可怕的事实中缓过来,即使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可他却依旧带着怀疑的情绪,“是那些得了黑羽病的风之子变的。”
月白被这消息震的涣散了一下,仿佛灵魂飘出了体外一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家都传闻是因为阿尔走了,没有了阿尔的祝福,所以才有风之子因为诅咒而变成了是怪物。”
“阿尔走了?”月白打了一个寒战,上一个让人震惊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已经袭来。
“是的,就在你离开后不久。”
罗生看着月白,他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阿尔叫月白带他回来,而阿尔却走了,那现在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