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4:krystine(克莉丝
近百多十年来,历史上发生过多宗匪夷所思的案件。有些因目击者供词前后矛盾;有些因年代久远造成线索全断;还有些因侦办方式落后而导致调查取证丧失时机。总之,皆因各种原因无法破解,遂成为名噪一时的悬案。例如尤巴城五人失踪案,146酒店男尸案,松林夜吊骷髅案,夹墙鬼音抓挠案。这些案件都特别离奇,几乎涵盖了经典故事的全部因素,譬如神鬼、宗教、灵异、悬疑等等,令怀疑论者和灵异爱好者趋之若鹜,竭力想要揭开迷雾。
虽然与北卡的吕库古阴宅案相比,两者难以相提并论,但道理却是一样的,人为缘故造成大量细节缺失。废宅地底犹如一座宝藏,驱使着怀有各种阴谋之人前赴后继。却因信息阻断,受害人死无对证,终于演化成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噩梦。所有人追索的宝钻兽突,其原理需要喂养古蛮大脑袋肉食,也就是身份为吕库古小姐的绝世美女。当巨妖大快朵颐之后,则会慢慢死去。最终,吕库古小姐将以另一种形态破窍而出。想要拿获宝钻的歹人们,刀枪斧钺将其杀害后,开一场畜生不如的食人血宴,从而夺得顶级大科。
令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是,巨妖横倒在积水潭深浅的污血中,已被人斩杀,老吕库古阴森可怖的脸上有个巨大的创口,兽突早被人夺取。而浑然不知的蟊贼们释放出十三头铁仙女,则成了他们的噩梦。一时之间,刀光剑影人仰马翻,黄金屋内每一寸黑土都在激战。驱使群妖吞噬活人的万渊鬼狄奥多雷,将夺路而逃的我视作目标,无奈之下我只得急中生智,躲入了高达八、九米的老吕库古大脑里,以求获得喘息之际,再图良策。
与寻常铁仙女不同的狄奥多雷,依旧拥有人类外貌,其魁梧的体格,刚毅肃穆的神情,皆证明此人生前是个智勇双全的猛士。恰恰这种半妖最难对付,更何况还是万渊鬼,他能够精密计算,设下陷阱,反射神经远高于常人,且极难斩杀。从我骑着制势闯入黄金屋起,便立即被他盯上,处于盲视中的我无法辨析其表情,因此判断不了狄奥多雷在想什么。若我仍是雷音瓮女魔,尚且可以通过返金线与他勾联,也许能有把握说服他,放众人一马。
我不曾料到自己,会如同吕库古小姐的宿命,最终还是窜入了巨妖的脑颅里。从蝶窦口坠下的我,犹如掉入一口深井,四下满是干结的刺骨,被刮得体无完肤。我就像只蟋蟀摔进干涸的大西瓜里,其高度堪比高空坠楼,十之八九必死无疑。然而,当我从晕头转向中回过神来,却见身下满是棉絮状的软髓,仅仅是再次跌得鼻青眼肿。
我的面前是个七绕八拐的裂缝,通向软髓的深处。这道破口蜿蜒曲折,并越走越深。
假设其他半妖注意到我的行迹,并追击而来,相信也钻不透这么狭窄的内颅,大脑袋有如天造,反倒成了个避难所。隔着厚重皮骨,犹如投身水底,耳边只有嘈杂,无法辨别外界态势,这才是最大问题。博尔顿搞的这套伏都柏沙莎,光是描述就光怪陆离,倘若女招待惨遭不测,不知是否还能要回锐眼。我精疲力竭,找了片软骨打算歇歇脚。
脑垂体上挂着丝丝缕缕鼻涕般的稠液,将我涂得浑身腥臭,不过它们却对刀伤大有帮助,割裂的胳臂在迅速收口,不过几分钟,连道疤痕都不留。我正惊叹不已,忽闻远处传来嘁嘁嗦嗦的怪音,似乎又有东西窜进脑颅,不由浑身一凛!
看来半妖们还是耐不住寂寞,紧追着屁股来找我约会了。在这种比雷音瓮还阴森的鬼地方,在被斩杀的巨妖脑颅内,实在是太会挑地方。赤手空拳之下,继续坐着只能是等死。
为避免被这只东西追上,我只得继续在这无穷尽的脑髓里颠簸攀爬。巨妖脸上的创口虽大,但越往里走越窄,其高度刚够我站直身躯,以铁仙女那种庞大体格,是绝没可能钻得进来。那么毫无疑问地,走在背后的,必然就是狄奥多雷。如若不是他,那就是体型与我相近的活人,可这条沟渠般的肉轮终将去往何处?
湿寒腥风自曲折的肉髓深处贯来,眼前绿线强烈地颤动了一下,旋即平铺出去。种种迹象正说明,据此不远有个风口,可这是别人大脑组织内部,怎会存在那种东西?我不由探头张望。果不出所料,两道沟渠般的肉瘤外,大脑袋的脑勺骨上裂出个破口,完全就是个舒展四肢的人类外型!我自以为是在巨妖脑袋里开疆拓土,岂料走的竟是先驱者的破窍之路!
曾经击杀老吕库古的那只东西,正是这般曲曲折折在脑室里走了个遍,最终来到枕骨前,破开了最为坚硬的突椎并挣脱出去!究竟是怎样的阴爪才能刨开厚达一米的骨瘤?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横皇,恐怕也难办到!
正看得稀奇,耳畔再度传来碎音,显然比起之前更近一步。这个偷摸进来的东西,正不紧不慢地跟着,怀有猫捉老鼠的戏谑之心。我只得迅速往回走,沿途不放过任何可以藏身的外皮褶皱,终于访得一道半人多高的脑沟,迫不及待地将身挤入。
手指阵阵发麻,低头看去,自己半个手掌陷在曲折巨沟中,我当然知道皮层里布满沟渠,但越往上爬裂缝变得越密,最后索性汇成一个天坑般的大窟窿。这本已令我困惑不解,谁知身后杂音忽然消弭,隔了没多久,居然跑到我前方去了。
那东西就在半米之内,但不论怎么找也是枉然。渐渐地杂音又起,这回不再是摸索爬行,而成了轻微乐声,敢情是谁戴着耳麦正听着cd。在这种状况下,飞奔于黄金屋的蟊贼们,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拼命獠吼的铁仙女肆意发难,獠吼声惊天动地。竟有人悠然地休憩在此?我感觉后脖颈阵阵发凉,忙转过身去,便见得一条黑影赫然站在面前!
那果真是个人,一对深黛闪亮眼睛调皮地眨着,前胸口袋里插着台比手机更小的高新科技,翘臀挺胸,身着宝蓝色贴肉皮装,浑身干干净净,丝毫血污都没有。
“老妈?这不可能啊!”我又惊又喜,不由连珠炮般发问:“我亲眼见你命丧末裔葬地,你竟然还活着,这实在太好了。我还在想你哪有那么鲁莽,那只老妖果然是被你骗了。”
我揉了揉眼,生怕绿线构筑的轮廓会出错,再三辨别后,那就是壮烈牺牲的勿忘我。
望着不可思议的她,我按捺住激动问:“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为何反要与歹人们联手?”
勿忘我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团着手发着笑。
“什么也不说?难道是要带我出去?”见她只是笑而不语,我便朝前走去。弥利耶愣了愣开始往后退,此举瞬间将我打懵当场。既然尾随而来必是有话要说,可她却显得很怪异。
“既然如此,”我停下脚步,指着她的背囊,说:“那么,至少先将面罩还我。”
弥利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倒退数步,大致是寻得个能够转身的角落,取下背包拉开拉链。趁她正在忙碌,我也挪到跟前,打算帮着一起翻找。
哪知我人还未站稳,勿忘我忽然凶光毕露,伸手拧住我领子,抬腿就是一记飞踹。我全无防备,头朝下冲着大窟窿直坠下去!手忙脚乱中,我想要找寻平衡点,只得拼命去抓弥利耶的皮衣,这不碰不要紧,一碰我便知坏事了!
虽然外观相似,但这是另一个人!过去相互缠绵时,我没少抱勿忘我。她体态匀称,身姿柔美,是那种从不干体力活的丰腴;而眼前这女人,却有着腱子肉,身子硬梆梆的,只是穿着皮装看不出来,明显就是常年锻炼的健硕!
这绝不是勿忘我,即便是她,也是不认识的另一个她,难怪会那么冷淡!记得弥利耶在骗取我喊妈时,就曾说过,她将成为所有不可能的意外,并在许多年后,即便面对面也是形同路人,全然不再记得我俩之间的羁绊!
见自己被我缠住,勿忘我抡圆长臂,两记带血耳光紧追而来,我被抽得满眼金星,直直坠入无底深渊。望着她那鬼影一晃而过,我张大了嘴,想要喊出为什么,却不能够。
我不知下坠了多久,直至身子撞上坚硬石块,只感觉脑袋被摔得稀烂,浑身骨头寸断,心脏骤停窒息,眼前黑幕重重,头一歪昏死过去。
如果想要干掉我,方式可以有很多,她犯不着寻找僻静之所,将我悄无声息地抹杀。黄金屋内的血腥搏杀,人也好半妖也好,都只能兼顾眼前,任何人战死,再寻常不过。这本就是一座混乱无序,且荒谬绝伦的血腥绞肉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从混沌中醒来,自己似乎还有意识,想活动四肢,只有右腿仍有知觉。见自己呼吸越发困难,我吐出几口稠血,膝盖弯曲并发力,将身子侧倒过来,浑身痛得离谱。很显然,即便活着,我也已离死不远。
这究竟是哪?抬头望去,已找不见自己摔落的井口。耳边不住传来滴水声,四周静得可怕,只有来来回回的浊水冲刷着身子。此地既不是冥河长廊,也不是嚣尘之海,而是段令人窒息的水渠。
在九点钟方向,亮着块光斑,待身子舒缓些后,我便支起身躯朝前爬。抓到眼前细观,这是被我一起带下来的那部高科技,已在青石板上摔得支离破碎,只剩下镜面般的机盖。亮着的是个计时器,没有年月日,我只知现在是凌晨三点。亦表明我摔在这里很久了。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打磨得如此精致,却没有磁带或cd片,显见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我正看得稀奇,忽然散瞳余光中扫过一条身影,不仅暗暗吃惊,难道这附近还有人?不过这家伙所在位置在侧后,以目前状态,很难调转身姿,需要时间缓和。
我怀着强烈好奇合上双眼,按捺狂跳的心,又等了三、五分钟,呼吸才恢复畅通。我尽可能不发出声响,逐寸逐寸移动身躯,缓缓爬出水渠。这不是眼花,果真有个人孤单地坐着,正唉声叹气。这是个女人,由这个角度我观察不到细节,感觉她似乎被锁着,是除我之外另一个落难者。
“你没事吧?”我试着低声轻唤,先看看反应。她显得很意外,仰起脖子东张西望,却不答话。蔓散出去的绿线构筑出此人轮廓,当完全看清,我不仅悲喜交加。
我认识她,虽不曾对话,也未见过正脸,但至少已是多次相遇了。
“艾卡(ika?”面前这个披着齐肩发的女孩,正是四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弥利耶之一。最早在地铁买代币拉下小包;随后在几天前出现在阴宅破屋里;最后一次与我在破墟败墙前擦肩而过!她是alex朝思暮想的人儿,也是殴打老马的凶手。
我绝没想到,会在这种鬼地方再次相遇,便不顾一切扑将上去,旋即被撞得晕头转向。在我俩之间,隔着堵厚墙,这似乎是隔开的囚室。
“你是谁?”她显得很吃惊,忙扑到墙头低声发问:“难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你我多次见过,我其实与你一样,也是名弥利耶女郎。”
“弥利耶?”她扶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笑了,说:“原来如此,那样的话可能见过。”
虽然我有无数疑问,但如果性子太急只怕适得其反。毕竟我俩是陌生人,我只能从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入手,并慢慢接近主题。唯有那样,才能获取想要的答案。
通过简单对答,我获悉她也如我一样,遭人捕获关押在此,并且受了伤,无法像正常弥利耶能够深透高墙,不过艾卡示意我前行十五米,水渠另一端有道半人多高的铁栅栏,那样可以彼此见到尊容。我随即在手腕割开道血口,释出几只夜贝,以此代灯。
十来只羽蝶上下飘飞,将我的脸庞映得一片惨绿。来到铁栅栏前,我本想牵住她的手,哪知比起之前人缩得更远了。她说受镣铐限制,最远只能爬到这里,尽管如此但看清了我。
“你好年轻啊,而且竟那么漂亮。”艾卡凝神细观,很久之后发出感叹。我自当十分得意,见入佳境,便先从马洛开始,问她与安娜为何要多次暴打眼镜。
“一言难尽,”她打怀中取了支烟,丝丝抽了起来,说:“他与我们没有过节,甚至我是头一回见到他。但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为了救他性命,你愿意相信吗?”
这个弥利耶谈吐文雅,与勿忘我截然相反,我怎么都无法将她与大奸大恶之徒联系起来。与艾卡交谈人会很放松,但毕竟刚刚相识,对方又是初出茅庐,未谙世事且毫无城府,我应该注重分寸。一味追问容易遭人反感,但无论如此,有几个问题我必须要知道答案。
“你与另外三名弥利耶所要对付的老婆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几个人在哪?”
“分别被关在附近的水牢里,但你不必担心,我们四人已达成了目标。至于老婆子是谁?往后你自然会遇见,要千万小心她。”她丢过来一支烟,似乎很愿意交流。
“你为何担心再进来人,自己将出不去?任何场合都关不住弥利耶,难道你们是新手?”
“我们的情况与你不同,所面对的诡道也是绝无仅有。若在四十八小时内无法破除,倘若再闯进新的帮手,就将不停陷入轮回,最终会被彻底困死。”艾卡指了指自己,叹道:“我已是第二次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了,但葵花之镜很快会打开,我知道外围的自己人已然得手。”
“那么说起来,你们并不是为了兽突,而是在干与此无关的事?既然都是弥利耶,我们始终在附近,为何一遇见转身就跑?难道怕我们会坏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勿忘我的人?”
“我刚才说了,与你们没有交集,另外何曾见面就跑?我们压根就见不到你们人在哪,否则我为何要看看你长啥样?听着,尽管你我在做不同的事,但彼此牵连在一起,你决定了我,我也将决定你,我知道这些话很难理解,但终有一天你会自己搞懂。”见我不停提问,她有了些厌倦,匆匆抽完一支烟,便团起手来,说:“我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你为何对我们那么感兴趣?好了,我已经很累了,不妨谈谈你自己,权当消磨时间。”
这该何从谈起?我只得将自己遭人打入死魂露变成这副鬼样的经历描述一遍,听完后她显得很吃惊,艰难地前爬几步,问:“这么说,你真名叫林锐?其实是个男人?怪不得好奇心那么重,可你怎么看都是个标致美人,你的女友如今怎样?她也在这里?”
“她叫chris,人目前在夏洛特某家酒店住着,但我还能否再见到她?老实说希望很渺茫。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因为身中许多妖法,我已彻底遗忘了她的容貌,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