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1:skysonghasfallen(天音乱坠
“夜色静默,你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突发奇想,掏出手机去拨自己号码,看看能否接通?结果你等来的是盲音,这就是你永远无法与另一个自己建立返金线的原因。”
不久之前,那时还不熟络的欧罗拉背靠瓮门,一边抽着eed一边抬着丹凤眼扫视着我,口中带出不屑口吻,似笑非笑解释着心电接驳的原理。在她看来,身为半妖连自己的秘密都不知道,还要靠咨询来解惑,根本就是个天大笑话。
这一组返金线是怎么被激振到我脑海的?小苍兰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找出了方式?此时已进抵密音预热的极限,我顾不上研究这道谜面,便迅速接通心路倾听。
“没时间解释了!所谓的声震刺破,你就是天音炮的本身!”讯息还未道明,就被一股蛮横外力给掐断了,耳边随着阵阵细碎金属扭断的脆响,重新归于沉寂。与此同时,石道前端传来嘈杂声,乱战的鼓点已然逼近了圆瓮小屋。
种种迹象表明,陷入苦战中的五人,也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集思广益,不知通过什么韬略,硬是从伊格纳条斯心底挖掘出雷音瓮的最终秘密,并拼死传递给了我。散发密音,汇聚成致命声震,肯定是超乎想象的简单,而这点恰恰是劣畜所无法隐藏的!
博尔顿闻见厮杀声越来越近,已预感到横皇孤注一掷了。他快步上前,使足全力一记跳踢,将我推飞出去。双腿一沾水银线,我整个人悬浮起来,手脚来不及去按软石台面,就被那组关键的虹吸通管吸到中央。水斗怪屋随之剧烈颤抖,各种碎石渣和花岗岩块如暴雨般坠下,砸得小屁孩连奔带跑,还是难逃被掩埋的命运。猛然间,大屋四角传来长长戈音,整间瓮房像个魔方般开始旋转,再次颠倒过来。当我睁开惶恐丽眼,发现自己所处的角度变了,人体不再是竖立在活水银池正中,而是倾斜地杠在瓮房正中央!
小屁孩拨开层层叠叠的砾土,吃惊地望着这一幕,他抱着脑袋,狂笑起来:“我的老天,咱们竟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密音的本身不是靠獠吼散发出去,而在于你,你就是那管炮膛!原来,这才是后进代词不朽的真实含义,那根本不是字块,而是启动虹吸通管的图解!”
在我的四周,各组斜面水斗全都被点亮,狂乱地闪烁着红光,并连成一片。密音开始聚拢在身子各处,就像有把无形的撬杆,令我张大了嘴,疯妇般阴笑穿透喉咙,刺破肺腑,顿时充斥进体内各条血管各组神经元中。我感到阵阵黑云压顶,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双眼被这股鲜血般惨红光芒所覆盖,整颗人头几乎被撕裂!耳旁都是各种马蹄的奔腾,夹杂着含糊不清的人语。它们有些是博尔顿的高呼,有些是露娜的惨叫,还有些是稻草男孩的呢喃。原来,长方形外框便是雷音瓮,而我与小苍兰,成了斜横杠的两个点,第三瞳便是连线!
其实仔细去想,触发密音席卷雷音瓮的操作,本就不该如此复杂,它显而易见是遵循本能一蹶而就的,就算真正躺过缅床,铁棺也无法将困难的数字排列完全揭示给你。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将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当然也包括伊格纳条斯在内。
脑海中那张环形建筑的图形再度颤抖了一下,虽远隔冗长三角石窟,但缅床大屋也正在起变化。那具被我甩玻璃泡瘫痪的铁棺,似乎自己回到了原位,并开始正常复盘回来。正是这东西,促成了我化为天音炮本身,加以那段难以解释的第三瞳返金线,不停刺激着我,要我顿悟。身为什么能力都不具备的劣质电池,自身就是这个神秘之境的防御体系,也是能将入侵的害虫驱除干净之利器!
虽无法控制自己,但残留的意识依旧还在,躯体的反抗以及慌乱至极的气息,都在竭力违背着缅床赋予的使命。我不想成为无法挽救的半妖,它已经毁了小苍兰和法鲁克斯,令她俩成为徘徊阴蜮的怪物,若连我也被掏空,她能回到正常社会的基源便不复存在了。
她多次欲言又止,想要喝阻我蛮干,并不全是因为欧罗拉。正像我无法斩杀自己,她也难以割舍另一个她。范胖推我齰舌,她仅靠肉末便殖生出整条舌头,并恢复了开口的奇迹,曾一度让我满心狂喜。按照这个办法,我能令她丢失的器官全部复原,而自己也能靠夜贝恢复完整!半妖的世界,何其美妙?可以让任何不可能皆成为可能。
冗长走穴背后,有数道阴气直扑而来。它快若闪电,根本避尤不及,眨眼间便撕开了我的前额。一爬进腔子,它便像个锋锐钻头,将整颗脑袋搅得天翻地覆。阴气在腔内以极高频率不断切割,额头的空洞被撕裂得越来越大,我简直成了濒死前的范胖,整颗脑袋分崩离析,这便是半妖之痛。短短数秒间,令我无数次跌落炼狱,直至有一桶冰水般清澈的细流注入创口,我才慢慢恢复意识,此时的身体已不受支配,兀自飘浮在了半空之中。
“这怎么可能?该死,太该死了,万渊鬼!”博尔顿吓得脸色煞白,竟想要逃出水斗怪屋。见我脱离虹吸通管正向他飘来,显得又气又急,不停抓起地上的石渣朝我抛掷,连连怪叫:“给老夫滚开,你这污秽至极的恶之花,别再靠近我,要杀就给我一个痛快!”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干嘛要杀你?你那张圆脸我还没捏够哪。”我根本不知他在畏惧什么,便略略弯腰,轻柔得抚着他的脑袋。想我一代妖中丽蝶,怎会是什么极恶之花。
“诶?你能分辨出我的声音?能听懂我说话?这么说你还是属于咱们这一边的?真是吓得我差点心肌梗塞!”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便伸手碰了我一下腿,见我毫无敌意,便继续抬高去捏我的手,自言自语道:“简直是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缅床?改造权柄者的破铁棺,说穿了就为了造就至高恶鬼?这种怪躯不吞了老吕库古大脑袋就算上上大吉了。”
见我正满脸困惑地凝视着他,博尔顿感到阵阵害怕,他咽了口口水,冲着我大喊:“你得快啊,他们转换战场了,现在人全挤到前面那座大屋里,正打得不可开交。再不动手你的拉拉也好、另一个自己也好,就全都折啦!”
“老实说继巨大猝痛后,我仍不了解自己躯体,现在的我是不是变得特别丑特别可怕?”
“你已被开了天聪,犯不着去了解,我没说你丑,是美得令人绝望,美得令人恨不能投水自尽也非要逃得远远,满意了?就将自己想成是台移动火炮便行了!记住,万渊鬼的敌人是横皇,你要心心念着将他粉碎,其他什么都别管。”随着手指挥舞,所有瓮门全部侧开,我如脱弦之箭飞扑出去,小屁孩的狂叫才逐渐远去,留在我脑海的满是疑惑。
正如他所形容的,与横皇鏖战的人群已转移了战场,心头那张雷音瓮图形再度抖开,五个人的气息也能被触摸。不过,他们呈现三三两两的分布,有些仍逗留在原地,有些正在前方两百米外撕斗,还有一个气血最黯淡的,竟然窜回到范斯爆头的瓮房里去了。我无法分辨这些绿点究竟谁是谁,只得加快浮游的速度,转瞬间来到了圆瓮小屋前。
眼下正与黑浑尸斗得难分难解的,是之前无端消失的女招待和正直者,俩人已经力竭,浑身破衣烂衫,俨然成了个血人。圣维塔莱仗着身高马大体内积存脂肪尚有余力,可提灯丧妇却瘫在地上。拿木刺扎入双眼,能保持战力不过就十分钟,可这通昏天黑地的拖延战已是跨越了极限,导致黑寡妇满脸血污,眼仁被陷在框外转不回来,继绝对癫狂后陷入绝对虚弱。
希娜一面要与横皇周旋,一面还要防范露娜被擒下,早已是章法大乱,手忙脚乱。浮现在脸上的绝望,远远超出在山根石道内血战嗥突者那刻。当见到黑浑尸猛然一缩,滚倒在地,身躯再度暴涨了数倍后,她吓得轰然栽倒,双腿无力地在石渣中乱蹬。
我见再不相救,她们便要双双作古,不由飞窜出石道。黑浑尸正打算将自己炸成碎片,忽感身后阴风阵阵,不由侧转怪头,想要瞧个究竟。我只是延循本能,打算偷袭横皇后背,才刚伸直阴爪,便听得头顶传来声如洪钟的阴笑。他预感到不妙,便丢开圣维塔莱,手脚撑地开始猪突逃窜。前行了不足三步,横皇体内就像被掩埋了炸弹,轰然爆裂,随着漫天黄酱腾起,他腹部龟甲被炸飞一大块,空洞的腰板承受不住上身重压,怪躯便耷拉了下来。
如此一来,黑浑尸便呈现出一副古怪姿态,像在水中仰泳般四爪支地,飞跑起来。那种销魂的姿态,竟比直立飞奔跑得更快。他发出连串怪嚎,迅速逃向石穴。我刚抬手预备锁死瓮门,黑浑尸驱出一团焦黄的恶臭气雾,趁人掩鼻躲闪立即逃进深处。
与此同时,心弦猛烈一震,横皇竟一改以往的傲慢,主动勾搭上返金线,仿佛有话要说。
我便在大屋中央停下,等待心电,本以为他身被重创,只要脑袋正常,总该放些软话,甚至是求和,哪知跃入脑海的第一句,却是比起以往更加恶毒的唾骂。他似乎已有了必死觉悟,发誓要与我顽抗到底,发来一组难以理解的怪话:
“当听见第一声春雷,天音乱坠后,着实是吓出我浑身冷汗,我不由双腿发软,心头唉叹,老天对我也太绝情了,怎会让我遭上这等霉运,那可是好几辈子的沉默期盼。”
“自裁吧,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像你过去说的,若我们逆转了你的未来轨迹,哦,不,你沉湎的历史,你就自杀以告慰天地自然神。”我只是冷冷地回应他。
“自裁?我的谜面女孩,你害怕我,打心底深处恐惧我,纵然成了天音炮,也难以挥散这股漆黑如墨的惧意。我为什么要自裁?当瞧见你的真面目,我的心头便是阳光普照,继诅咒老天变为赞美上苍,那老东西实在太眷顾我了,不论怎样我也不曾始乱终弃。”
“这么说你若被我干掉,还是十分享受的一件事?你究竟是个疯子还是头蠢驴?”
“我只是个谨小慎微的老汉,正常得很。出现这种结果,真可谓天大的讽刺,没料到啊没料到,营建天穹花祭坛的末裔,竟以自己长眠的沉湖造就出一只千年宿敌来。”
“你到底在嘀咕些什么?要么交出心脏跪地求饶,我赏你具全尸,要么就继续鏖战,我陪你同沦畜生道。两者选其一,不可再多,我只保证自己会这么温柔地待你。”
“老子好像也同样说过,黑浑尸不过是具傀儡,就算湮灭也没任何遗憾。你觉得我会害怕死亡?会向你讨饶?就凭你以及你们这群金鱼?我原本就不存在,自然超脱了生死界限。只是,我实难按捺心头狂喜,有你这么蠢的小贱人与我身处一世,真是大大的造化。”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已有了觉悟,那我便再没心理负担,就快快乐乐地送你上西天。”
“我还当你是天女下凡,原来是只比我丑陋百倍的马特提利,这么说来你那个同体俗烂的小贱人也是同种东西,老子真是拙眼昏花,竟将弑魔当成了绝世美女,难怪哪难怪,会怎么都看不透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领悟第三瞳返金线,将关键秘密和盘托出,结果却换来这种始料不及的结果,真是太走运了。”
“我感觉你应该是很睿智的,所以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直被人劈头盖脑地骂,脾气再好的我也忍耐不下。我常怀有招惹他人的癖好,便将嘴角一勾,向横皇露出迷人笑影。
“打算用魅者那套来蛊惑老子?门都没有。还想说什么?这些人里就你这傻妞坏点子最多,想问就问,至于答不答你就看心情了!”黑浑尸不禁一愣,冷淡地回应着。
“我记得你常带着自豪的口吻说自己已是一十二世,那肯定记得自己每回沦世的经历。咱们不妨以这个基础扩展一下,这么多次轮回,你总不见得每次都以人的姿态出世。那么,有没有可能?夹杂在这一十二世中,你曾降生为动物,例如鼠兔、猪狗、蟑螂臭虫之类的?我在想,投胎你总无法选择吧?不太可能次次都乐透中大奖。”我暗暗憋着笑,心想找老娘斗嘴吵架,你还嫩了点。我素来不吐脏字,但绝对能将人气到半死。关键的要诀就是,对手最自豪什么,就以什么来作为羞辱的切入点。
“你!等你哪天真正去到尸魂的世界,自己就明白,简直是无知得可怕。尽管追来吧,我会叫你永世沉沦在悔恨泪海之中!”横皇听完,果真气得浑身哆嗦,一下掐断了返金线。
见他那漆黑气息正飞速逼近乱战之境,我已预感到将会出事,便开始追击。当穿过花岗岩柱前,我一个前冲直愣愣摔将下来,身子再无法保持悬空,浑身那股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你这死丫头怎么成了只万渊鬼?!”当我全身暴露在侧倒在地的希娜面前,这个女人脸上流露出与博尔顿同样的慌乱,她吓得瑟瑟发抖,奋不顾身地扑向毗邻的女招待,用庞大身躯将瘦削的黑寡妇遮蔽得严严实实,闭上了绝望的双眼。
“我不是你们理解的什么污秽恶之花,我还是我自己!”我举起一对阴爪左右端详,依旧是蔓着薄光,无数羽蝶环绕着我八字形飞翔,与之前一致无二。我只得爬向黑水去看倒影,想釐清自己外型有何不同,结果,周身毫无变化,只在额头位置无端现出只苍白大眼,与整张脸不协调罢了。但要与眼前众人的反应作比较,还不至于会那么可怕。
蒸馏水池前,michael正努力地洗着自己那双沾满肉汁的手,他说光喝啤酒不来点烤肉总不太象话。像这般月下散步,人很快又饿了。细细回想,葡萄藤下的餐桌旁,他并没怎么动刀叉,对面是一张女人愠怒的脸,看得实在叫人没有食欲。
我也随着他这份难堪,不自觉地陪着乱走,这便是有家室与无家室的区别。整一天的唉声叹气,终于激怒了向来温柔的妻子,以往她吃完饭就去附近走动,给我留出个人空间,今番却虎着脸足蹬茶几看起电视来,哪怕是购物频道也绝不换台,表明今晚我将会很不好过。
但这无所谓,起码还有个人对我的话题津津乐道,michael在听着这段浸透血泪的雷音瓮回忆时,不免对新冒出来的各种鬼魅产生了浓厚兴趣,便再次插话进来询问。
“老实说,直至今天,我也不明白马特提利究竟是什么,还得靠继续深入回忆才能有答案。至于万渊鬼,则是他们的臆猜,说来讽刺,了解我最深的恰恰是最恨我的伊格纳条斯。”我撇撇嘴,忽然仰脸望着他,问:“下午喝茶时你说支持我写回忆录,但你当真明白我这一年来,想将它们写下来的真实原因么?那不是我逐渐老去,也不是心头充满荒弃感。”
“为何?难道你想改行去当个作家?”他不由停下手,眨巴着眼笑望着我。
“不,那几十年前悠远的往事,从不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有一回在克里木半岛的冤魂森林里,(详情在亡者之路正文摩萨利尔的乌克兰篇忽然很离奇地提到这一系列往事,才让我隐约记起,似乎还有个女性的自己,再之后,无论怎么努力也记不起来了。这整段人生,就像被人挖走了那样。我曾与福卡斯交谈过,小老头却说这叫世界裂变的后遗症。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