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mesterysound(密音
博尔顿手指的图案,是几天前我与alex夜访吕库古公馆时,在鱼皮卧室内所抄录的字块。它被人用獍行密写体写在屋企各处墙头,有些甚至上达了天花板。内容全都一样,就是一个长方形里有道斜横杠。世界之子中的一部分与这个家族有着血缘关系,又怎会不知?
“字块写在墙头?密密麻麻遍布整间房?”他蹙紧眉头,思虑片刻又问:“那写个大的就行了,为何要写上百个?还有,这是三栋宅子里的哪一栋楼?我怎么不知道?”
这件在我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引得小屁孩十分惊诧,久而久之我也感觉出不同寻常,便将那次夜访经过向他简略描述。至于为何写那么许多,我怎可能会明白?
“原来如此,那这个字块肯定是你所提到的四个獍行所为。”
“它代表什么含义?我们里戴眼镜的人说,这是趋避离远的含义,读音是ta-ru。”
“戴眼镜的?那是谁?我好像没见你们中有人戴眼镜,只有你那完美丈夫戴过蛤蟆镜。”
“啊,这是我的错,你见到时他早在逃命当初就掉了眼镜。也就是你们安排他摄影和做记录的那位,老马。”我努力思索一番,果然博尔顿不认识,慌忙解释清楚。
“噢,那就是记录员呗,说什么戴眼镜的让人云里雾里。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这是那个小哥说的?好吧,姑且算他一知半解好了。”博尔顿掏出笔,边写边回应:“其实这图案是个后进代词,它并不归属在喜克索斯字块里。”
“后进代词?这什么意思?”马洛的知识储备与他不可同日而语,博尔顿就像他自己说的,一辈子都在看书,随便抛出个生僻词,都能叫我叹为观止。
“喜克索斯人留在沙漠深处最古老的字块里,从来不曾有这个字块。而它却频频出现在近代考古文献中,显然是特意加进去的,所以后进代词是说它可能被伪造出来,也可能是异族征服后的特殊文字。而这字块正是出自白银之翼银版书的结尾,含义是不朽。”
“什么?搞半天这是伪造的字块,这么说我们对它的理解全是臆猜的?这老马根本是误判?”我接过橘色本子,不仅愕然:“当时大家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它为何出现在屋内?”
“这个词出现在这,是有人希望你们能看见,当然记录员小哥说的也不完全错,它在近代文献里确实是规避的含义,你管它呢。”博尔顿望着我的脸细细端详,忽然笑了:“我相信你是诚实的,这么理解下来,只能说那四名獍行认识你们,他们从开始就不停在暗示,想要你们知道他们的存在,不停留下线索促使你们去追逐。”
“这条被隐藏记忆的时空线,范斯的尸魂在被粉碎前曾说,他终于搞清了四人真实身份,不过碍于预言一旦说出口就不会灵验,因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将是永远无法解开之谜,只能等你们真正相遇时才会明白。既然四人由未来出发回到这个时代,那我们的经历对他们而言就是历史。你和你的伙伴就是天选之人,注定要遭此劫难而涅槃重生的。或许他们读过白银之翼,可能也看过白银之风,知道更多的失落讯息。这个字块如此具象,或许就是答案,与触发天音炮的序列有关。”
我直起身,再次回到虹吸通管大轴前,打算按图案外型去按软面石台。刚探出手又被博尔顿叫停。他啧着嘴说太冒险,字块连个走势也没标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心急如焚,像匹笼中母狼焦虑徘徊。
时间又流逝了两分钟,再继续耗下去,那头的人将死得一个都不剩。可小屁孩仍犹豫不决,总道是此棋太过凶险,万一出错就全完了。我不由激他说索性回缅床大屋修复铁棺,或者干脆也别瞎琢磨了,还是回去参加乱战,总好过游手好闲浪费时光。
“究竟是从横杠走,还是绕边框?走势若出错,一切便全搞砸。”博尔顿在我连声催促下,显得有些生气,叫道:“你当然不会出事,因为你是这所建筑的权柄者,可我们呢?我们有什么保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有几条时空线的自己可以选择,死谁都无所谓。”
我再度移出返金线深处雷音瓮全图,去探测她们的存在,好在五个人的气息依旧还在。
“虽然她们豁出性命在争取时间,但不论圣维塔莱还是露娜,都希望自己是侥幸存活的一个。没人希望自己战死在此,毕竟活着才能展望未来。”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默然僵站。确实如他所说,陷在漩涡乱流中的人们,都有各自的人生,我有什么权力去决定他们生死?就连小苍兰,我也无权去决定她的未来。
“时间已到了极限,我忽然有个主意,既然这个不朽的字块是你最初发现,”博尔顿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而你又是天选之人,就遵循自己本意去走出决定性步伐。我们这种深陷暗世界的人,往往会将事想得太复杂,没准它的原意很简单。”
说罢他东张西望一番,快速逃进甬道深处,在走径尽头屈身坐下,示意我随便干。这个皮球踢得,起先有他在身旁,即便我出了错,起码良心上能好受许多,他是起关键作用之人,如果事儿搞砸也就成了背锅侠。可现在他索性推得一干二净,以天选之人权柄者这些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我相机行事。想到她们会因错判而粉身碎骨,我久久下不了决心。
“在想什么哪?上啊,时间拖太久,她们都得完蛋!”逃进甬道的小屁孩,搁下心头巨石长吁一口气,不耐烦地朝我挥手,道:“生死各占一半,交给老天定夺!”
我咬咬牙,只得扛起这份几乎能将人压死的重担,张开双臂环顾四周。大屋的十三个水台若按字块排布去轻按,它们必须得符合人体构造。手臂周长等于人身高,那么不论横杠还是长方外框,间距都在合理长度内。我被杠在逆转横皇历史的关键点,尤为注重自己一举一动。快速完成横杠部分,软石一经触摸,立即发出刺眼红光,全在不停地闪烁。它们成为博尔顿的催促一部分,不停刺激着心扉,要我马上做出抉择。
我将满脑袋混沌挥去,看向周长方的外轮廓,找到了对应的音鼓。左右四个虹吸通管间距在预料中,而连接中线的两个却在天顶,这根本就是为我私人定制的。普通人站在天音炮前,若不使用梯子,无法窜上顶高六米的天顶。可身为雷音瓮正牌女魔就不同了,只要脚踩水银线整个人就呈浮空状态。我扫了眼博尔顿,见他索性双目一闭默默祈祷,眼不见为净,世事纷扰皆虚妄。
我能责怪他吗?这副十岁出头孩子般的外貌,表明他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难道我还能将自己的无能推在他身上?这样岂不是更加证明自己就是废物?见博尔顿渐入灵魂飞升的冥想状态,我完全放空头脑,任由自己四肢飞速滑动,完成了全部操作。
就在按下最后一片声鼓的同时,小屁孩忽然惨叫一声,被无形之力飞推出来,滚摔进了大屋。甬道背后那片石墙发出沉闷怪音,缓缓转动起来,活像一部老式幻灯机。在转出这样的几格后,慢慢恢复了平静。
石堡旋转一停止,地底立即传来阵阵波音客机的轰鸣声,大屋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无数花岗岩碎渣如雨点般坠下。博尔顿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老少不宜,尖叫着扑倒在我怀里,蹭得胸前满是鼻涕。不仅是他,连我都感到惧怕,便蹲倒在地使劲搂住他,拍着他圆圆的大脑袋不住安慰,任凭尖锐石渣砸在自己背上。好在这种异常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沉寂下来。
博尔顿睁着惶恐不安的大眼四下打量,忽然将手一扬,要我去看大屋瓮门。
关锁水斗怪屋的主瓮门,不知何时完全侧开,石道走径一览无遗。与此同时,我感觉身后的三角石窟深处,传来万马奔腾呼啸之声,越来越嘹亮。临到耳畔,成了一种冷笑,在水斗大屋内来来回回穿梭,犹如几十个无形的提灯丧妇在四周狂笑飞奔。
“mesterysound?”博尔顿一把推开我,侧耳仔细去听,须叟间脸色由惧转喜,又由喜转忧,连连跳脚道:“这就是执杖之音啊,獍行姐姐你赶紧学它一起发出獠吼,u形声噪散不出去,会将我俩震碎,你也无法幸免。这屋子成了个炮膛,你不能让炮弹在膛管中爆炸!”
“可我根本不懂怎么发出獠吼,那是你们黑寡妇的专利!”我也感到身子在颤动,体内似乎掩藏着一头怪兽,再不释放它就将挣破皮骨猛窜出来,不由惊呼起来。博尔顿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在他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技巧,怎会有干啥啥不行的魅者,简直不可理喻。不过见我面色煞白正在高声呼救,他不再端着那份矜持与沉稳,张开双手在我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我没料到他会这么粗鲁,一张嘴就喊出嘹亮的天籁之音。
密音就像得了指令般一下子冲出大屋,越过石道旋转着前推,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这种连针掉地上都能引起轩然大波的静谧中,我与他不由对视片刻,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小屁孩爬到背上紧紧抱着我脖子,像驱赶大马般催着追过去看,究竟是不是成功发射了天音炮。
“这什么情况?你确实喊出了獠吼了呢!”他拧着我长发,双目茫然地望着这一切,指手画脚叫道:“别太靠近门,再往左一些,不,停停,再往右走几步。”
我心想你端坐背上吆喝谁不会,还真把自己当龟仙人了。正欲反唇相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石道的尖锥塔花正在疯狂乱颤,瞬间被切割成马赛克大小的碎块,数以百万吨的碎石渣如波涛骇浪,紧追着适才那种冷笑,一路席卷而去,令整条过道完全变了形,直直穿透所有大开的瓮门。那种笑声,正是马洛所描绘过的女魔阴笑。
“真是旷古未有的奇观哪,你干嘛这么谦虚?这是我听过的最性感獠吼。”博尔顿激动地在我脸颊重重亲了一口,跃下地来,团着手注视石道,说:“这等规模,怕是人全折了。”
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范胖就是听见女魔阴笑,整颗脑袋炸得稀烂,那还是在什么风浪都不起的前提下。而像这种飓风级规模,会给苦战中的人们造成多大伤害,简直无法想象。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返金线猛烈颤抖,雷音瓮全图跳将出来,似乎是要我检验成果。
在大屋鏖战的五个人气息,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惊得面白如纸,急急闯出门去,全然不顾博尔顿在身后高喊,在石道中狂奔,要亲眼去见证,密音的触发造成了多可怕的后果。
沿路的第三间瓮房,被这股天音炮轰得像个地震现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没有一面完整石壁,石板开裂撕裂地层,黑水全淌到地底深处。满地都是折翅的羽蝶,已死去了多时。范胖曾调侃说,凡是我们走过路过的场所都彻底毁了,从阴宅底庭到藏品室,再到破窑,我们这伙人干啥啥不行,搞破坏的能耐比起暗黑破坏神厉害百倍。好端端一座雷音瓮,已是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我急得大汗淋漓,腿脚继续加速。
“一定不会出事,我是按要求完成了全部步骤,怎可能会酿成大祸呢?”我不住安慰自己,心慌得连气息都开始弥乱,脚步打滑闯进了乱战之境。
还未踏进门廊,便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反射神经快过意识的我双腿一蹬,整个人立即窜上天花平板。哪知这股阴风紧追屁股也跟着爬上来,我眼前狂冒金星,浑身感到阵阵刺痛。有个气疯了的人睁着深黛闪亮眼睛,死死扭住我长发,气力大到惊人,硬生生拽着我大腿根拉下墙头。她二话不说,对准我肚子就是记上勾拳,大长腿横扫踢得我脑袋耷拉下来。
“看看你丫干的好事!”勿忘我抹了把热泪,一脚将我踢出八丈远,怒骂道:“我们豁出命保你俩去发动声鼓,是因为信任你!可你这个屁用没有的乡下妞,却搞出海啸般的天音刺破,在轰碎那畜生的同时,也撕破了公羊,更将另一个你碾成碎末,我今番与你拼了!”
环顾四周,这里比起圆瓮小屋还要恐怖,所有的砖墙被削得千疮百孔,地上满是碎花岗岩犬牙,大屋中央有个半人多深的大坑,倒卧着一具下半身已碾成粉末的人形,那丝丝缕缕沾满油污和鲜血的裙边,被来回穿梭的阴风刮得呼呼作响,小苍兰还未死,但显然已活不了了。而在走墙深处,稻草男孩裂成了五段,躺在黄酱之中,他那对空洞眼窝正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会酿成这种惨剧,你以为我愿意?”勿忘我像发了疯般骑将上来,不由分说左右开弓,起初我还支着胳臂躲避,渐渐伸直了四肢,任由她肆虐。她就这般哭着喊着抽了十几个带血耳光,自己累得瘫倒在地,绝望地惨笑起来。我木然站起身,越过她朝大屋深处走去,很快便见得满地血蚯蚓地浆中盘着堆肉山,横皇也扛不住狂飙席卷,又将自己化整为零,再次逃过灭顶之灾。不过这次他显然受创极重,已很难再恢复回来。
“嘿嘿,我早就警告过你们,摧毁我就等于摧毁所有人,天音炮不分彼此,也不分敌我,所有入侵者对它而言都是害虫。害死她们的那个人,就是你啊,别再诬陷为我所杀。”
我啸叫一声,抖开阴爪打算高高跃起,破开皮甲将他千刀万剐,却被一条胳臂拖住脚踝,低头去看,是还未咽气的稻草男孩,他的上半身只剩下一条胳臂连着脑袋。
“小心再中了横皇毒计,你是唯一能灭杀他的人,别轻易被挑衅冲昏头脑。”他哀叹一声,笑了:“你已经成功发动了一次音鼓,光这点我就为你感到骄傲。”
“可我什么都干不好,只会白白害死他人,你为我骄傲什么?”我手指着屋中央大坑,说:“我更希望这事由小苍兰去做,宁愿代替她化作清烟,我已经,已经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