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叶楚衣,她的名字是叶楚衣。

出生的那阵子,隐约记得窗外是个白茫茫的飘雪世界。

幼时那些年的记忆,就如同初临人世时那样,只留了几弦声息,或几帧残缺画面,无法拼凑成故事。真正令我能够回望,并知晓时间、地点、人物的记忆起点,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八岁那年的十月。

那年,小学北面的教学楼新建不久,我前些日子,才在浅州大剧院的舞台上,为学校北楼的落成表演献礼,此时回学校,搬到新楼上课,身高将将好超过走廊护墙一头的我,倚在干净的微凉的瓷砖上无所事事地看着操场的蒲公英。

正神游时,一根手指忽然从背后小心地戳了戳我的左肩,我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浅黄短袖的小女孩,她左手拉着另一个高个子女孩,右手刚刚放下,局促不安地不知道应该要摆在哪里。

她虽羞红了脸,却还是很勇敢地抢先开了口:“我叫叶楚衣……明天我过生日……希望你能来!”

被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直勾勾地盯着,我一个小男生又怎么可能拒绝。

答应过后,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叶楚衣就满脸雀跃地抓着闺蜜的手欢呼了起来。

第二天,奶奶送我上学时,在路边的果屋给我买了瓶旺仔牛奶,喝着喝着,我忽然摸到罐子底下粘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枚金色的戒指,我想这多半是商家附的赠品吧。天真如我,也知道这枚戒指铁定是假的,但看在它外观瞧着还不赖的份上,我还是把它收进了口袋兜里。

放学时还不到下午四点,于是我们几个小朋友,就在叶楚衣的带领下,一路蹦蹦跳跳地先跑到她父亲的办公室,玩了几局劲舞团和跑跑卡丁车。

因为游戏里碰见一个路人的id叫“唯爱楚衣”,几个小伙伴还围着叶楚衣哄笑了许久。

在小竹林的石桌上吃过了烧烤,切过了蛋糕,我们又在院子里,舞着枫叶,隐着身影追逐打闹了一晚。粗心未曾好好准备礼物的我,把那枚戒指,送给了叶楚衣。九年前的我们,拥有世上最无邪的星晴。

自从在鹿鸣大道上遇了一眼叶楚衣,几乎每个白昼黑夜,我都在不停地做梦。从记忆的序章开始,到我和她,被出租车司机调侃成两小无猜的一对;

发烧了也要赶到她家,为她修电脑,陪她看不敢独自观看的《搞鬼》入场动画;

趴在课桌上,手肘抵在一起,异口同声地猜出彼此近来最常听的歌,由《千里之外》变成了《菊花台》;运动会15米比赛完,累得仰面躺在地上,她小鸟般地跑下观众席,蹲下给我递水;

放学回家后,电视里一边播着《放羊的星星》,我们一边打着电话聊着天。

一朝一夕,都似糖果般,简单、缤纷又甜蜜。

更重要的是,以童话作起点,她唤醒了我浮生十年的故梦。

我也曾跪坐在树下乐呵呵地堆雪人儿;也曾同吴月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在医院门前撒欢嬉笑,弹弹珠,滑滑板;

也曾站在舞台聚光灯下,拉着舞伴的手,向千余观众微笑鞠躬;也曾在计算机竞赛那日,取笑刚一下盘旋高架,就吵着嚷着要停车,冲到酒店厕所呕吐的华文涛和全秀律;也曾因贺少澜被班主任面壁罚站,强制他把座位搬到讲台边以便监管,而捂嘴看热闹不停地坏笑;

也曾被陆雨普及的硬核生理知识羞赧到咯咯痴笑;也曾捂耳摇头,前俯后仰地听完了鸡王子在迟到之后,唱出的那首字正腔圆的《哪吒传奇》片尾曲“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每一次躲在暗恋角落,看见叶芸巧笑嫣然的模样,我也常会不觉莞尔。

梦着小学午休时英语老师放着催眠的歌儿,握在手心破洞的沙包,窗外雨打过的芭蕉,打架时掀翻的棋盘,舞台上悄然相视的秘密,同妙蛙一起喝过的奶茶、戴过的耳机,洒落一地的彩虹糖,天水广场的烟花,灯火飘摇的丽江古城,运动场上送来的校服,新东方伙伴们一饮而尽的酒,队友为我传过的球,还有浅江江畔的风铃。

重新阅过了那些年,才领悟到这腐朽世界里,光与笑,从来不输血与泪。

灵魂深处曾烙印这般美好的过去,再坏的未来,也绝无可能使之覆灭吧。治愈的时光,简单的幸福,也许我还有气力再度拥有,不是吗?哪怕失去了太阳,世上的繁星,也足够照亮深渊的谷底。这一路上,从过去到现在,并非是星星无光,而是我只一心盯着太阳,自然而然会盲了双眼。

直到夜空中最亮的星,赠来故梦,自此行走世间孤城,我也再无所惧。

就这样失眠、长思了整整一周,醒来了。但这一切并非只是梦一场。

回到现实,生活循环往复,乐观逐渐降温,怅惘与无奈,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我依旧无法原谅自己,依旧服着时间的毒药。

但至少我,已不会再绝望。

翻找小学毕业照时,我恍然想起初三的某个晚自习,自己曾把它夹在历史课本里,传给叶芸看过。过了快三年,我也已经忘了这张一尘不染的毕业照,被我遗落去了何方。

当毕业照丢失在书层夹缝中时,才发现许多儿时张口便唤得来的名字,都慢慢在海马体中消散,难以再忆起。时间总是强大,可让无情之人心生恐畏,有情之人亦难免苍凉。

斗转星移,万物乾坤,或许时间的剑,只能斩断前缘。我是否会不复曾经妄自菲薄的年生,以更加妥协的姿态去面对未来,在忘却之路上架起的彩虹,是否也是美丽的风景呢?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转着转着就乱了,我为何变了。

不至于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惨惨凄凄,只是心中所思不再无邪,心中所望不再坦荡,心中所爱不再决绝。过去可以改变未来,未来无法改变过去,人又有多少个十年。再悔恨,再自责,再落魄,可当我们伴着朝阳,走到落日余晖,当我们满头白发,突然听到远处柏叶林中飘来的旋律,你怎能抗拒它的感情力量,你怎能抗拒回忆?

唱完一曲,在朔风中长叹,回忆之门缓缓关上,现实之路在脚下铺开。

现实是残酷的,它为你铐上回忆的枷锁,却屡屡逼迫你不要回头,但它也会善良地用悄悄话告诉你,沉沦过后,会有人陪你风雨同舟。

三中校运会如期而至,在去学校的路上,骑车经过长安大道的十字路口时,我又遇见了叶楚衣。多年不曾见过一面,这短短几天时间就偶遇了两次,第一回,我以为这是奇迹,第二回,我开始归根于命运。

阳光普照,十月的温度总是令人舒适,不似炎炎夏日那样,要忍着细密的汗珠,换洗粘稠的衣物,也不似寒冬,会冻到裹身打抖。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她往北去一中,而我往西去三中。她依旧穿着学校的蓝白校服,这一次,充裕的自然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依稀还是儿时亲切的模样。

她和同行的伙伴正搭着话,笑得如同天使,眉眼间氤氲着世上最温暖的晨曦。她好像这回也没有注意到我,不过还好我,再次看见了她。

今天下午有4x4米的接力比赛,班上去年参赛的一位主力选手突然有事跑不了了,我在几天前临危受命后,每天下午都会跟着队长去操场跑上几圈,以试图恢复体能。

听说《小时代》的电影上映了,不知道郭敬明又是为了什么,渐入佳境的《爵迹》不写了,反倒转型去做了导演。中午为了保持状态避免饱食,我站在教室外,拆了根士力架,耳机里循环播放电影的主题曲《我好想你》,一口一口地啃着巧克力棒。

叶芸上午都还在趁着比赛的空隙抓紧做题,应该不可能有闲暇去看电影,但这首歌,她应该已经听过了吧,或许,她也正在听呢。

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生命随年月流去,随白发老去

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你听这首歌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我呢,会想起的吧,你至少会知道,听着这首歌的我,必定是想着你的。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放在自杀未遂之日之前,放在巧遇童年挚友之前,听到吴青峰的这些歌词,我的内心os(独白一定是:这首歌唱的是我啊,我好难啊,我好苦啊,我好烂啊,我好累啊。

可此刻我心里只是念着:这首歌唱的是我啊,我好想你。

比赛前,我有好好地披上外套,认真地热身准备,还喝了一罐红牛。

可我终究是不如从前那个我,再如何卖力,也已赛不过对手,还是让班级失了胜利。

记得翟宣淇说过,大学的运动会很是索然无味,普遍都没什么热情,这也让我愈发珍惜这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场认真拼搏、认真奔跑的运动会了。

我又恢复了往昔那种,跟着广播四处观赛的活力,看着新老同学们,或是容光焕发英姿飒爽,或是丑态频出捶胸顿足。台下十年功,一战定输赢的竞技,总散发着奇特的魅力。

没想到初中班里一个身形瘦弱,一直被冠以“天真易惑”标签的小女孩,竟然报名参加了铅球比赛,还丢得有模有样的。

不过,赛道上的常客曹飞宇,这次却是看不到了。

以前我几乎没怎么关注过高中班上的同学长什么样子,有时记住了却又很快忘记,作为劳动委员,记得姓名和学号就够了。这回仔细一瞧,赛道上参赛的几个女生,倒都还挺漂亮的,甚至从客观公平公正的角度来看,竟还有人能隐隐胜过被学业折磨的叶芸一分。

但不知为何初中时还如火如荼的班花评选,到了高中却毫无风吹草动,也可能男生们早就私下里评选过了,只是离群的我没有参与罢了。

跑完团战,跳过大绳后,班里参赛的十几人,在何班长的号召下,聚在葱翠草地上,一起拍了张合照。青涩的笑意盘旋在碧蓝如洗的天空,我们即将驶向最后的航线。

校运会结束,我回到家里,盘腿坐在椅子上,复又不安地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拨通了叶楚衣的电话。

我们都没能认出彼此的声音,开场的对白有些熟悉,凭着这份熟悉,我才恍然想起,在高一刚开学,失意落寞的时候,我也曾鬼使神差地,打过她的电话。

说来我的记忆力也真是不错,七位数的座机号码,六年过去,都还倒背如流地记着,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这个座机,我拨过了太多次。

叶楚衣让我存好了她的手机号码,不久后,我加回了她的qq好友。

自此,我开始陆陆续续地添加高中同学,并通过重返班级群等手段,搜索并重拾了一批曾经被我删除的陈年好友,但可惜,大部分的人,还是永远失了联络。

“咦?我们之前不是qq好友吗?”不少人在通过我的好友邀请后,都会默契地发出这样一句相同的拷问。

我只能厚着脸皮回答道:“对不起,当年号被盗了,全删了。”金秋十月,既然遇见了叶楚衣,我自然不可能忘记她的十七岁生日。

那天,我拜托她初中的朋友杨姗,给她捎去了三本《摩合罗传》当作礼物。

啖鬼、水澜、寻香。

《摩合罗传》写的是东晋和幽暗遥远的南北朝,在人、半神、妖魔共处的乱世中,八部众众生轮回于六道的故事。也可以说,写的是两个人的惊世爱恋。

“当生命结束的时候,我最不愿意忘记的就是你,哪怕灵魂已经苍白,变成轮回之中的轻烟一缕,你却仍然在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我曾在初中时,和叶芸同读过这套长篇奇幻小说,两人也曾因姚无双和璎珞谁更好这个论题而各执一词,就像她喜欢戈薇,而我偏爱桔梗一样。后来读了大学我才知道,叶楚衣的微博名,其实是五月天的一首歌。

十月底刚关注她微博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微博名上,而是盯上了她微博动态里,出现了不止一次的苑子文苑子豪两兄弟。他们的标签好像是“213励志平民偶像”“北大最帅双胞胎兄弟”等等。

励志这种东西,从来不能打动或感染我分毫,但我还是买了这两兄弟出的书,书里大概说的就是他们俩在高考前后不抛弃不放弃的拼搏,以及浓浓兄弟情。不过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两兄弟,我在意的是叶楚衣为什么会在意这两兄弟。

难道说,叶楚衣是把他们作为了标杆,需要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

难道说,叶楚衣的目标,是北大?

那么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以我现在纯靠天赋和吃老本积累的高中知识,年级两三百名的成绩,也就能确保自己过个一本线,离北大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自主招生该结束的也结束得差不多了,不过以我对分数的不屑态度,自主招生的分送给我我估计也不会要。

若叶楚衣的水平真的在向北大靠拢,那我岂不是要输给她了,小学时代还风光无二的我若是在考试这么简单的领域输了,未来正式与她再见的那天,岂不是要丢人了?

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了,我开始担心成绩,不是怕丢人,这些年我丢人都已经丢到姥姥家了,也基本习惯了。我开始担心成绩,是因为若是我的分数不如她,那么我就会失去选择的权力,若是未来我想和她去往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学校,那么不该让分数束缚我的脚步。叶芸也好,叶楚衣也好,只要我的分数比她们高,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和她们报考同一所大学。

我没有意识到的是,当我开始真正期许明天的时候,心中的阴霾也已经开始慢慢消散,而这一切转变的源头,是在我形如枯槁、心如死灰的夜晚,在与死神擦肩后,暗无天日的鹿鸣大道旁,那宿命般的惊鸿一瞥。

在我突然涌起的学习热情的鼓舞,以及理性的建议与催促下,父母很快在学校旁的冶金所附属小区里租来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冶金院与三中隔墙相望,从出租屋步行到教室,只需要短短五分钟。

搬进出租屋的那天,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起,我就匆匆离开了学校,最后一次藏在鹿鸣大道的十字路口,目送着叶芸经过。这天之后,我再未远远尾随她,骑车路过南山大桥。

租来的出租屋正好就在贺少澜家对门,我本以为出租屋的装修会和少澜家的一样精致,嗯,的确是我错得太天真了。

小区的绿化比医院家属区的差倒很正常,楼道年久失修了,堆着些残砖裂瓦也不碍事,可我没想到,室内和楼道一样老旧——墙角爬着青黑色的霉斑,桌边摆着crt显像管的大屁股老式电视机,厨房的灶台没有抽油烟机,厕所简陋,餐桌和客厅沙发椅都是乡下粗线条的制式,用洗衣机时,有近一半的工序竟要靠手完成。

卧室在清理完灰尘后倒还算得上敞亮,但洗澡时我发现了最大的不对劲——没有热水,没有热水,没有热水!

可不知是何缘由,自从我入住这破出租屋后,便再没有做过那些令我负罪的恶习。

由于住处突然变得离学校极近,再加上原本早出晚归的惯性,导致每天我不是第一个到校就是第二个到校。而与我争名夺次的,是后来真的考上北大的永远的神,星神。

我就这样,真正地开始了高中阶段的学习——开始熟读并全文背诵《归去来兮辞》,开始判断语病和错别字,开始翻译文言文;开始计算不等式的解集,开始列函数f(x)=etcetera展开式中的常数项及实数的取值范围,开始画过椭圆焦点的双曲线准线;解谜无色溶液中的离子组成,解谜奇形怪状的容器及导管的作用;学习通过电流表电压表读数变化求阴极材料逸出功,学习通过动量守恒求a与b相对静止时的速度;还有斐林试剂、选择透过性膜、有丝分裂、性状分离、孟德尔、神经递质、脱氧核糖核酸、mrna……

逐渐进入学习状态后,我才明白要考北大,到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儿。三中已经是浅州最好的学校了,但清华北大等高校,给浅州的名额指标,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至少要有年级前三的水平,才敢展望这两所中国最高学府。

关键是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而我的积累才从零开始,我再自信,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天才到只读七个月书,就能挤进年级前三。

性子懒散的我,也不是那种会为了考北大非要逆天改命的人,所以知道了北大与自己关系不大这个真相后,心里反而放松了下来。既然北大难考,那么就曲线救国,把成绩提高到能去往任何一座城市,并入学一所还不错的985或者211就成了。她若真考了北大,我就去人大,去北理,去中传,未必非要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城市也是好的。

秋去冬来,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安定了下来,破旧的出租屋,也渐渐有了家的感觉。不知道冬天洗冷水澡是不是真的有利于身体健康,至少我的精神状态,在每次洗过冷水澡后,都是奕奕抖擞的。

每天早晨起来,老妈都会给我倒一杯热水,吃过丰盛的早餐后腾云驾雾去到空荡荡的教室,叶芸进门的时候,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

晨读,上课,做操,上课,午饭,午休,闲聊,上课,考一张每日的突击训练卷,晚饭,听歌,晚自习,更换劳动名单,摆好桌椅,回家。爸妈每天都会熬到很晚,准备好半个苹果以及美味的夜宵,也不管适不适量,反正我多吃不胖。

然后,老爸就端来一盆刚烧好的热水。我在泡脚的时候,会看两章《凡人修仙传》,或是玩几局愤怒的小鸟。

我的眼睛得了炎症,所以在深夜为我仔细涂过眼药膏后,老妈才会安心睡去。

伤口的疤慢慢愈合,若是多年以后,我在某个失眠的夜里,突然回首忆起这租房求学的半载寒冷年华,想必也会是个动人的故事吧。

抑郁的症状好不容易消退了,强迫症又赶来接力,我每天都要花大把的时间来把课桌和房间的一些参差错漏,调整到整整齐齐,以求得一个天地大同,化在人间和谐中。还好我从来不记笔记,不然光是整理笔记,都能把我整晕。

最后一次演讲,我是以“八至”为主题开篇的。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唐朝女诗人李冶的这首《八至》,历来的解读,都说此诗是对世态常识深刻的辩证,即世上几乎所有是非,深究到底都是无法盖棺定论的。

如去年江苏的高考作文“忧与爱”,与“忧”相关的词语有烦忧、忧患、忧愁等等,似乎都站在“爱”的对立面,可人们多半的忧,又恰恰是因爱而生。类似这种对立又相连的微妙关系,往往会影响人们的思考与选择。

“亡羊补牢”可以说是“忧与爱”侧面衍生出来的典型案例,因牧羊者丢了爱羊,生了忧,所以欲补牢。但这牢真的非补不可吗?

补牢的原因是“忧”,但牧羊人的“忧”若只是因为“爱”而生的,那么那只承载着你的爱的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的忧落在空处,这牢补与不补,似乎并无差别吧。

你说剩下的羊群你也是爱的,但你的“爱”不是因为丢了羊的“忧”

而生的吗?你若是打从一开始就深爱着它们,又怎会走丢任何一只羊呢?

如一位取经僧人已经历了八十难,再历一难就可功德圆满,过了这一关,他或许就能成圣成佛,可“凌绝顶”与“不胜寒”的毁誉得失无法测量,西方的尽头亦是极东,是否踏出这最后一步,只在一念之间。或许玄奘,但凡少迈一步,就必然前功尽弃,而提婆达多,若是历经千辛万苦,却不迈出最后一步,没准反而能收获更上乘的风景。

再如黑夜中的黑牛,飞哥能看见,你就看不见吗?

既然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那么我们就须得在必要的时间,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绝对”,来助我们判断,一旦在这个相对的世界里失去了绝对,那么心会乱,选择会乱,一切可有可无,人生自然也就乱了。

我认识一个人,她……

在这样一篇讨论相对与绝对的演讲中,我不仅开场提到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并将结尾收在了“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甚至中间还穿插讲到了凤求凰、鬼谷子和梦幻西游,大概我确实是个能把天南海北毫不相干的东西串在一起的小鬼才呢!

本来还想重点说一说“至亲至疏夫妻”的,但一场演讲已经占了小半节课时的我,被王老师的眼神暗号喊了停。

天气预报说,今年又会是一个没有雪的冬季。

小说的主人公们,有不少人都是在十八岁那天,拥有了蜕变奇遇的,我在读书的时候就会常常期待,期待我的十八岁,也会遇见什么。可若那只是平凡的一天,是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天,我是否就只能是一个平凡的人,庸庸碌碌地过这一生呢?

生日前夕,小区里常青的树丫穿过静谧的夜,越过露天阳台的晾衣杆,伸手探到了我的纱窗前,我不知道闹钟被我放在了房间的哪个角落,但我能模糊地听到它嘀嗒嘀嗒的声音,就在台灯外的某片黑暗里。

待钟表发出一串特殊的“嗒哒”声响,我知道,新的一天到了,那时我正在埋头刷着化学老师打印出来的习题册,配平一个又一个化学方程式。

手机被我搁在一旁,依旧是长年静音的状态,设置静音,倒不是怕被人扰了自习的清修,恰恰相反,是我心知肚明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我,所以这永不会响的手机,还是自己主动把它静音的好。

哪怕今天是我的十八岁,我也不曾抱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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