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里闲着我就一直在想这十几万该怎么用,良心让我觉得起码得分出一半给刘小军的家人,可人海茫茫哪里去寻他们呢?我后悔在矿上的时候没有找人问一问——不过我自己报的是假户口,估计他也不会留真实信息,何况如果我开口去问的话大概又要惹起土蛋的怀疑。
我想也许他会在书里留下什么线索,我把三本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只找到一首小诗:
月亮照土岗,
琴声悠扬,
清风返我回故乡,
梦里流淌着牡丹江。
四句话写在日语课本一页插画的角落里,孤零零的。
也许他是牡丹江人吧?
回到沈阳之后,我直接回了家,我娘看到我全须全影地回来了一阵哭一阵笑,我爹说是要把我揍死,可抄起扁担也没下得去手。我又把钱掏出来,先掏了一万,他们又惊又怕,逼问我钱是哪里来的,我又掏出一万,我妈开始哭天抹泪说是我去抢银行了,反倒是我爹冷静了下来,我说我这还有钱,但是你们得先把话听我说完。我说这钱来的的确有问题但我没有害人,倒是差点让人给害了,我就把煤矿上二张要害我不成却因矿难死在井底的事大概一说,讲清这钱是矿上拿来堵我嘴的,我爹一个耳光抽过来,我没来得及躲,给他结结实实打上了,完了他就抱着我的头痛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惨,把我娘都给哭懵了。
总的来说我是大难不死,和父母合计了又合计,决定这笔钱暂时只能供着不能用,他们就是觉得哪天事发这钱交上去还能讲得清,我是寻思还得去找刘小军,把钱给人家,毕竟这是他的买命钱。只是关于我伤到脑袋成了色盲的事没敢告诉他们,我觉得不能一下子给他们太多刺激。
在家里一闲着我就又开始想那天在地底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那种会发白光的玩意我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可是在哪里呢?
一个念头从我记忆深处蹦了出来:地底那个东西我见过,就在我爷爷家。
我小时候曾见过爷爷在家里捣鼓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方宣纸,说它怪是因为纸的中心是一片不是纸的空白,空白之外被爷爷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张纸我就见过一次,爷爷在上面写字的方法也很特别,他在菜窖里有个独立小间,他把那张纸展开,四角吊着把纸悬空,人蹲在纸的下面用反手在纸上写字,那个屋子我就进去过一次,后来就被他拿砖头给砌死了。
那张纸就很像我在地下看到的东西,很像,真的很像!
为了解开心中疑团,我又跑去农村爷爷家里,他老人家看我来了非常高兴,张罗着要和我喝两盅,我连忙拦住他:“爷爷,我这次在矿井底下看到了怪东西。”然后就把刘小军和地下发光潭的事都细细说了,我越讲爷爷的脸色就越难看,当我最后说到自己已经成了色盲之后,我爷爷竟哭了起来:“没想到,我念了半辈子佛最后还是报在了你的身上。”
我连忙追问,他却摆手不愿多说:“这样,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给你爹妈知道?”我说还没有,他点点头,“你要相信爷爷我,就,就给我三天,就要三天时间,我一定帮你找个对策出来。”
看他这样反应,我不由得也是心慌:“很要命吗?”
他摆摆手,已经老泪纵横。
结果爷爷也没留我吃饭,那杯酒自然也没喝成,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张纸的事就被他赶了出来。
那三天我过得真是胆颤心惊,总觉得自己是要死了,而且我的生活中真的开始出现些诡异的事情把我吓得不清:第二天晚上我起夜撒尿,抬头发现窗外是亮的,我从窗户往外看,发现天上多了一根明亮的白线横贯穹庐,我本以为那是梦,可到了天光大亮我依然看得见那根线,不过已经变成了黑色。
我以为我脑袋受的伤已经开始恶化,心中又添了更多的恐惧,恐惧终于战胜了良心,我开始整天盘算这病拿十万块去医院看不看得好,又觉得没必要去治病——也许我早就和二张一道死在了地下,这次只是拿钱回来给爸妈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