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从那无边的空白中醒过来。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套、白色的苏来水的味道,白色的护士,白色的医生。
在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另一个世界之后,我才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煤矿医院。
“病人苏醒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医生站在我的床头,“体征平稳,你叫什么名字?”
“陶一平。”
“你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出,矿难了。”我不知道怎么描述。
“意识清晰,”他在夹页板上写了几笔,然后扭头对护士说,“一般监护。”
“你能感觉到身体上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但是我想问个问题。”
“你说。”
“那个是苹果吗?”我指着茶几上的一盘苹果。
“那个是苹果。”
“苹果为啥是灰色的?”
医生看看苹果又看看我,俯下身体翻开我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一阵:“那个窗帘呢?”
“深灰色。”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只能看见黑白灰的色盲。
我在煤矿医院躺了十五天才出院,之后我回到矿上,我说我不想干了,我要回沈阳,我要回家。矿上并没有立刻安排我回镇上,他们让我在宿舍养伤,矿场老板也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就这么在宿舍呆着,看看刘小军的书,听听收音机,不过宿舍一到上工的点就没什么人了,我感到孤单。
有时别的工友会问我在矿下面到底遇到了什么,我说就是矿难、塌方,二张全被压在下面了。我听他们说,运煤队的司机在离煤场大概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我,我倒在公路边就好像已经死了,结果一摸身上还有些热乎气,司机就把我直接送煤矿医院去了。
“那你是咋出来的?”老单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医生说可能矿难的时候被砸伤了头,现在成了色盲,可能脑袋也不太好使。他们推测我是顺着地下河或者别的什么通道(老单说可能是伪满时候rb留下的地下通道,这老小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找到了出口,才捡回了一条命:“整段矿道全塌啦,堵得死死的,机器开不进,人也下不去,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你是祖坟冒青烟啊,捡回一条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