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和于连两人听了这话互相看了看,于连并不觉得他的话那么振聋发聩,类似的话他在电影里也听过,他还记得以前和奶奶看电视时,听到里面和尚讲解《华严经》时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大概也就是人人都有佛性的意思。
他所惊奇的点在于一直搞不懂这人属于道家还是佛家,守着道庙,穿着僧袍,接受教会的捐助,三种宗教浑然一体,让他好奇更甚,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师父所言极是,你引用的都是佛家用语,穿在身上的也是僧袍,但你看守的却是一个道庙,我有些愚钝,有些搞不懂师父属于哪个宗教。”他这话问的很是唐突,要是换上激进一些的宗教人士,怕不是要当场翻脸,但主持只是宽容的笑了笑。
“若用身计,我以外面道庙为生,便是道家。若以心计,我常常钻习佛家经典,算是沙门中人了。”
“那这样算起来的话,主持应该是佛家了。”
主持摇摇头道:“我的本心并不重要,周围居民也不是因为我信奉什么而来。他们求的是一方安宁,道庙北帝是水神,掌管天下水系,所以他们才会修建这座庙,而不是一座菩提寺庙。”
“这样说的话,师父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吗?”
“实用主义即是唯物,我一个靠宗教为生的瞎眼老头,谈唯物主义未免太不适合了。”
于连虽然最近经历颇为离奇诡谲,但他从小到大毕竟一直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只是最近的事实在没办法用所学知识解释,因此内心深处常常十分迷茫,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整天忙碌的原因是什么,现在碰上了这么个奇怪的师父,莫名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但师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偏向唯物的,这和我在网上看到的和尚都不一样,他们说现在是末法时代,说现在人心不古。”
“佛陀曾说过,他涅槃后一百年为正法时代,那时佛法纯净,按法修行便得正果。其后一千年为像法时代,众人痴迷于为佛祖菩萨塑身金像,顶礼膜拜,而忽视了佛法的修行,佛法开始走偏。再其后一万年便是末法时代,佛法彻底走偏,慢慢会被世人抛弃。佛教是佛陀在公元前六世纪创立,后来的发展和他所说相似,现在按他的说法,正是末法时代。”
此时太阳西斜,那窗口反射的二手阳光慢慢移动到床前,照射在主持的脸上。“按道教的说法,便是天地灵气稀缺,成仙修道变的更加困难。”主持脸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神采奕奕,那双深陷的眼窝闪闪发光:“不过在我看来,世界虽有动乱,然而现代人民智已开,生活富足,人们不需要再为佛陀贡献终生,求仙访道者也是极少。相应的,人人有衣有食,工作能满足基本生活条件,还能有空闲追求自己的乐趣,内心富足,这便是僧人老道的末法时代。若人人生活困苦,食不饱腹,只能靠宗教对抗内心空虚与现实的残酷,这才是真正的末法时代,也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于连几乎要忍不住起身叫好了,只是不愿打扰睡的正香的山狸,强行忍住激动。他以前听到一些关于“末法时代”的言论,要觉得有些刺耳,想要反驳却组织不出语言,此时听了他的话,仿佛把他多年的心结打开,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师父这一番话我很佩服,我以前觉得和尚老道都是骗人的,现在看到师父才知道世界上有真正大智慧的宗教人士,也才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
“和尚也好,老道也罢,众生皆苦,活着便是不易,能认清自己的不足说明施主已经比别人好了许多了。”
“那些人坑蒙拐骗,还专门骗老人的钱。我看他们活的没有什么不容易的,被他们骗钱的人才是不容易。要是他们有师父一半的品德,我相信人们对于宗教的看法一定会好很多。”
“阿弥陀佛。”主持低低诵了一句佛号说:“所以我说任重而道远,行善不易,行恶不难,宗教在信奉之人身上能取到一些规劝作用,但在这个时代而言,相比于个人自律和宗教约束,法律的强制作用要有用的多。”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文竹开口道:“那么在师父看来,如何做一个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