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臣在国外的时候, 其实听说过沈时白的名字。
国内首位不足30岁就名列福布斯前百的商业天才,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但当时也只是听过,远没有后来见到沈时白本人, 那种扑面而来的怪异的熟悉感。
那种熟悉感大概来源于沈时白的眼睛。
从第一次在程家见面起,那双眼睛就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辨识度, 兴许只针对周臣而言,沈时白令他感到敌意。
那种蛰伏的敌意,深藏在对方儒雅温和的表象之后。
原本以为只是雄性之间, 惯常的宣战和暗自较量, 可后来周臣才发现, 他和沈时白之间, 是,却也不算完全是。
办公室里, 沈时白背对着落地窗站, 身后的钢铁森林繁华而冷硬, 倒衬得他脸上的笑越发斯文谦和。
“周先生是稀客, 今天过来找我, 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周臣同样西装革履。
褪去最初两次见面的颓废后,他重新变成了自小养尊处优、出类拔萃的贵公子, 但并没褪去眼底深处的倨傲,以及对“程露现任丈夫”的审视与质疑。
他最大程度的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 不想再因为愤怒不甘而失态, 让自己在对峙中居处下风。
“有几句话想跟沈总聊聊。”
沈时白洗耳恭听,问他, “要坐下慢慢说吗”
周臣摇摇头,缓慢地踱步走上前,“之前在程家, 我送沈总出门的时候问过你一句话,还有印象吗”
沈时白笑笑,“周先生当时问,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嗯。”周臣点头,“沈总的回答,现在想想,教我觉得很有意思如果见过,我会记得周先生。”
他低低重复出这句话,抬眸笑得略讽刺,“凑巧,我前两天才偶然发现,高中的时候竟还和沈总做过半学期的校友。”
“沈总有印象吗”
沈时白眸光沉静,定定看着面前的周臣。
片晌,他坦然道“周先生的学生时代备受追捧,闻礼的学生恐怕没有人会不认识的,今天来一趟,不是为了和我叙旧的吧”
的确,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熟,何谈叙旧。
周臣对眼前人的所有印象,任凭他再如何从记忆的缝隙里,翻找蛛丝马迹,也不过只找到寥寥模糊的几笔。
而这寥寥的几笔,细数起来,竟都是因为程露的影子,才得以留存下来。
学校医务室里,留下照看中暑的程露的同班同学。
在周臣匆匆赶到后,都没来得及跟这位同学说声谢谢,对方就已经提包走人。
还有从程露口中喊过的“年级第一”。
她在校门口递给他咖啡,对方停下自行车回过头来,他才想起来,那人是去年在篮球场撞了自己的闻礼学神。
以及后来再看到这位学神,是他在铃兰湾小区门卫处,捏着一纸信封询问程露的住所,希望可以得到通行进去见她。
见她做什么
那时盛夏的天气,似乎比现在落地窗外的骄阳,更毒辣得多。
保安心存疑虑,招呼正买东西回去的周臣,问认不认识他的时候,少年攥紧手,鬓边的汗水沿着微红的脸颊滴落在地上,却又说没事。
彼时面对周臣不算友善的审视目光,少年那双眼睛里压抑的自尊、排斥与敌意,同样不甘示弱。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而直率,没有见惯世故后的从容儒雅做面具,也不像现在这样,擅于用谦和表象做遮掩。
周臣从蛛丝马迹中,似乎窥见些不为人知的端倪。
可这些细微的端倪,只教他觉得荒唐,如同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程露呢”他望向沈时白,问“沈总有和她叙过旧吗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你。”
怎么提起呢
她根本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在她印象里,留下哪怕丁点儿值得再次回忆的痕迹。
沈时白对此,第一次静默没言语。
周臣望着他勾了勾嘴角,“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很好奇,沈总之前突然从京市回到深城,用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跟她结婚,是偶然吗”
片晌,沈时白才终于淡淡地笑了,“这对周先生很重要”
“或许对程露而言更重要。”
周臣对程露的熟稔,完全不需要伪装,“放心,我不会对她多说,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也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今天来只是想提醒沈总,周家和程家仍旧是世交,如果今后长帆遇到任何状况,我不会袖手旁观。”
他并不相信一个人年少时的喜欢,能够耐得住经年累月的消磨,但执念可以,甚至可以在漫长的积累中,历久弥新。
人的执念通常时候,具有超乎想象的破坏力。
但沈时白对此并不解释,他选择了对程露的前男友保持缄默。
返回英国前,周臣打电话约程露出来见最后一面。
这时候距离她的婚礼,不过还有短短的几天时间,程露事先当然没有故作友好地给他送去请柬,所以接到电话时,着实怔忡了片刻。
地点约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店。
她到达的时候,看到周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算是盛装出席,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身边空置的座椅里,放着一束她熟悉的黄玫瑰。
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周臣抬眸冲她招手,脸上笑意一如从前。
等她过来,他拿起花递上,“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程露接过花,笑容忽然不知道作何弧度。
“谢谢。”
她将花束放在桌上,正打算召服务员点单,就听周臣说“我帮你点了焦糖拿铁。”
似乎开口过后,他又想起补充问“现在还偏爱这个吧不喜欢的话,你可以重新点。”
程露抿唇笑笑,“不用,焦糖拿铁就很好。”
人的口味并没心思那么容易改变,而她某种意义上,也是个念旧的人。
她落座在对面,服务生端来咖啡,隔着氤氲的咖啡香气,目光打量他几许,触及周臣也看向她的目光,便垂下了长睫。
“对了,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程露问。
“嗯,早就好了。”周臣解释,“那天出院,我没让阿姨给你打电话,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他忽然变得这么客套,程露微挑了挑眉尖。
“听说你打算走了,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
就在程露婚礼的前一天。
她点点头,“挺好的,周叔这些年说过不知道多少次想退,就等你学成回国,你早些接管集团,也好教他们早点安心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