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八十八(1 / 2)

六百八十八

这事一下子传开了,没有意见或有意见已忍下了的县区,也纷纷跑到郭东南和何向前那里发牢骚。郭东南开始还不知其中原委,一时门g在那里,后来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气不打一处来,找来张思仁和杨青欲,一顿臭骂道:“这样的小事都没处理好,你们还待在计生委干什么?张思仁你先给我停职反省半年还有杨青欲,有什么意思还留在计划统计科?计生委难道就没有能做事的人了?”

张思仁低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领导的批评又听得多,自然能够承受。杨青欲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责骂,当时就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一般来说,领导遇到不满意的事,火发过了也就发过了,事后不会太去计较的。你不是领导的人,领导还懒得对你发火呢。不想这次郭东南还当了真,会后非要张思仁就此事给个交代不可。张思仁于是带着杨青欲多次去找郭东南做检讨。郭东南不理睬他俩,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不要找我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跟你们啰唆”

张思仁和杨青欲就有些垂头丧气,像刚死了娘一样。张思仁对杨青欲说:“青欲啊,这事我们真的办砸了,看样子老头子这回不会善罢甘休了。”

事后郭东南给张思仁打电话说:“下次你要来做检讨就你自己来,不要带着杨青思仁明白郭东南的意思,领导是有话要跟他说,当天下午就一个人跑到了郭东南那里。

那时郭东南正兴致勃勃地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张思仁进门后,他连头也没抬,继续全神贯注于笔端。为不影响领导雅兴,张思仁站在门口不动了。直到郭东南书成,对着宣纸凝神自赏起来,他这才走过去,一边鼓掌,一边瞄着纸上“阳光娱乐城”几个字,惊喜道:“郭书记的墨宝太传神了,今天算我运气不错,得以先睹为快。”

郭东南放下手中狼毫,目光却依然不肯挪离宣纸,自谦道:“一个si人业主建了一座娱乐城,多次托人找我给题个字,我哪有工夫弄这玩意儿?可考虑到发展si营经济是市委、市政府经济工作的重心,我们总不能只喊口号,没一点儿实际行动吧?为了表示市委的姿态,今天特意抽空抹了几笔,不过涂鸦而已,有辱斯文啊”张思仁说:“郭书记这等上品,还说是涂鸦,那我们这些人哪个还敢提笔写字?”

闲聊了一会儿,郭东南言归正传,对张思仁说:“思仁哪,前次给各县乡排队是谁出的主意呀?”张思仁说:“是委务会上集体定的。”郭东南说:“这我清楚,你们肯定会在委务会上通过一下,我是说是谁做的初步方案。”张思仁不知郭东南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只得如实说:“是杨青欲做的方案。”郭东南点点头说:“我猜也是她做的方案。”

郭东南也就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什么,眼睛盯着桌上的字,说:“思仁来帮帮忙,给我把这幅字挪到地上。”

从郭东南那里出来后,张思仁仔细琢磨了一下,才领会了郭东南的意思。他是要自己换掉杨青欲。张思仁想想也有道理,杨青欲是方宏达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会为自己卖力,再让杨青欲待在身边,是要坏大事的。可真要换掉杨青欲,张思仁还有些顾虑,除了计划统计科科长按惯例都是提拔对象不说,杨青欲在这个科待的时间长,知道的情况那么多,轻易把她挪开,没有一个让她满意的安排,终究不太妥当。

不过张思仁就是张思仁,他很快就有了一个两全的主意。

原来计生委一直没有单设工会主席,由一名副主任兼任,而按外单位的做法,工会主席是可配专人的,可以享受副团级待遇。张思仁想,何不把这个工会主席的帽子挪过来,戴到杨青欲的头上?一方面可让她腾出计划统计科科长的位置来,另一方面也算是提拔了她,好把她的心稳住,免得生事。

只是委里要增加一个副处的官帽子,市委组织部不增加职数是不行的,张思仁就找到郭东南,汇报了自己的想法,郭东南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点子,于是跟组织部打了一声招呼,立即给计生委配了一个副处的职数。

有了这个副处职数,张思仁便回过头来找杨青欲,对她说:“杨科长,市委领导为了体现对计生工作的关心和重视,最近给了计生委一个副处的职数,用来配备一个专职工会主席。我想来想去,如果直接将你提拔为副主任,也不知几时条件才能成熟,你是不是先到工会主席位置上过渡一下再说?”

杨青欲一时也没明白张思仁的真实想法,只好把这看成是张思仁对自己的关怀。何况张思仁说的也是事实,要想在近两年内把副主任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的确不太现实,待遇先上去也好。于是她就答应了张思仁。

杨青欲工会主席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一下子成了副处级干部,杨青欲好像还感到比较满足。至于计划统计科科长人选,张思仁心中早就有了谱。宣教站的李支农是郭东南的远房亲戚,前一段时间他往郭东南那里跑得格外勤快,郭东南要张思仁把杨青欲挪开,其意图自然是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那里的。

就这样,张思仁顺水推舟,让李支农做了计划统计科科长。

对张思仁的良苦用心,一旁的方宏达最清楚。他佩服张思仁的心计,这样做可谓一举数得啊但方宏达没去点破他,见了杨青欲,也不好说什么,只开玩笑说:“杨大主席,你真是少年得志啊,年纪轻轻就是团级干部了。”杨青欲说:“我这个团级算什么?虚职而已。”

话虽这么说,杨青欲脸上却还是有几分得意。方宏达心想,杨青欲也不傻,莫非她一点儿没看出张思仁的用意?

杨青欲任命工会主席的那个周末,河口县计生委邓主任带着计划统计股袁股长到了市里。

前一次市计生委把河口县列入先进单位,很给了邓主任面子,也很给了河口县委、县政府的面子,从而让邓主任保住了计生委主任的官帽,他心中也就感激不尽,特意上来感谢市计生委的领导。

这回邓主任和袁股长不再送土特产,而是提了两罐高级进口nǎi粉。红包也是少不了的,七八百或千来块一个,根据委领导官帽大小和位置主次的不同而有所区别。两个人先找了张思仁,接着叩开了方宏达的家门。开门的是侯欲秀,一见邓主任他们俩手上提着东西,侯欲秀忙把他们请进屋,笑笑道:“你看你看,邓主任你们每次来都这么客气。”一边客气地倒水、上烟、上水果。

邓主任喝口水,说:“好久没来看方主任了,想念老领导啊。”方宏达笑道:“我什么老领导啰?论年龄,邓主任你恐怕还是老兄吧?”邓主任说:“你是市里领导,我在县里当差,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怎能论年龄呢?”

调侃几句,又顺便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方宏达瞥一眼桌上的进口高级nǎi粉,以及搁在nǎi粉盒上的红包,直言道:“邓主任你们这么往上面跑,开支从哪里出啊?”邓主任笑道:“你们不是给了我们五万元先进奖吗?这就叫做羊máo出在羊身上。”

方宏达摇摇头,说:“照邓主任你这么说,下回给你们发奖时,干脆先扣下一两万留作我们的奖金福利,也免得你们辛辛苦苦上来跑这一趟。”邓主任说:“那不行,这样我们哪还有上来看望领导的借口?”

因为还要去跑别的领导,邓主任看看手表,起身准备告辞。方宏达也站起身来,说:“还要跑些地方吧?”

邓主任并不隐瞒,说:“还有另外几个副主任。”方宏达说:“计划统计科呢?”邓主任点点头说:“也考虑了,杨科长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能不考虑吗?”方宏达说:“杨科长现在已是杨主席了,你们还不知道?”邓主任说:“听到些小道消息,要她当什么工会主席,莫非这么快就定了?”方宏达笑道:“中国人干什么事情都不急不躁,就提拔官员这事迅速。”

“这是好事嘛,要杨科长,哦不,要杨主席请客。”邓主任说着,已跟袁股长走到了门边。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方宏达说,“那现在是谁做计划统计科科长?”方宏达说:“李支农。”

邓主任把方宏达当做知心领导,说:“那今晚我们是到杨主席家里去呢,还是到李科长家里去?”方宏达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这是你邓大主任的事。”邓主任低头做思索状,说:“杨主席是老朋友,李科长以后工作联系紧密,两个地方都应该去。只是我们只准备了一份小礼,怎么办呢?”方宏达说:“谁不知道邓大主任聪明过人?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

从方宏达那里出来后,两人很快拜访了另外几个副主任。最后车上就只剩下一份礼物了,两人站在车旁,一时也没拿准主意,到底该送给杨青欲还是李支农。袁股长说:“还是按原来的计划送给杨主席吧?”邓主任说:“讲感情是应该送给杨主席,可工会主席虽然是个副处级干部,属于委领导,可对我们县里的工作又有什么作用呢?今后我们经常要拜、要求的可是这个计划统计科科长啊。”

袁股长在县计生委统计股当股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清楚这个利害关系,说:“那也是,在计生委里,统计科科长的话说一句是算一句的,不像工会主席,跟业务不挨边。”邓主任说:“给县里排队都是先由计划统计科做初步方案,再拿到委务会上去通过,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统计科科长可比一般的副主任关键得多。”

两人还在车旁犹豫了一阵,这时袁股长忽然想起了刚才方宏达的话,对邓主任说:“刚才方主任还说邓主任你是聪明人,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的。”邓主任就问袁股长说:“你觉得方主任会是什么想法?”袁股长想了想说:“我想方主任的意思,可能是要我们到李科长那里去,不然他也就不会主动对我们提及市计生委的人事变动了。”

邓主任觉得很有道理,说:“方主任一定是在提醒我们,他也是为我们着想啊。”

这样权衡来权衡去,两人终于拿定主意,把进口nǎi粉和红包送到了李支农家里。事后邓主任对袁股长说:“我们是到上面来进行感情投资的,要投就要投准,投得有效果,有利于县里的计生工作,所以不能感情用事。”袁股长笑道:“进行感情投资,却不能感情用事,好像还挺有哲理的。”邓主任说:“哲理不能当饭吃,我只知道自己是国家干部,工作上不去,那可是要丢饭碗的。”袁股长讨好道:“邓主任是个实在人。”

邓主任和袁股长上市计生委来送礼,都是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完成的,本来做得很隐秘,除了几个当事人,别人并不知道。可没两天,这事还是传到了杨青欲耳朵里。杨青欲就很生气,在心里骂河口县邓主任是势利小人,真想打个电话训他几句。可话筒都拿到了手上,杨青欲还是放弃了,怕自己失态。

其实杨青欲并不是个贪小便宜的角色,只是为河口县能评上先进,她也是说过话、出过力气的,想不到自己离开计划统计科没几天,就被他们忘到了脑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看来自己虽然做了工会主席,行政级别是上去了,但分量就轻多了,远不如做那个计划统计科科长那么被人看重。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杨青欲进了方宏达的办公室。方宏达正在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小手机,见杨青欲进来了,就对她说:“你收到我的短信没有?”

杨青欲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听明白方宏达的意思,只木木地望着他,仿佛不知短信为何物似的。方宏达笑了,说:“你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看看。”

杨青欲这才从包里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牵挂你的人是我是我是我还是我,而短信上方记录着方宏达的手机号码和发送时间。她又羞又恼,说:“你是见我心情不好,来戏弄我吧?”方宏达说:“谁戏弄你了?我是刚刚学会cào作短信的,就给你发了一条,看效果如何。”杨青欲说:“发短信又不是什么高技巧的事,用了那么多年的手机,你这会儿才学会?”

“以前我不是忙吗?也没时间和耐心学。”方宏达说,“好啦,现在学会了,我每天给你发,听说发一条短信才一máo钱,还发得起。”杨青欲说:“我不要你发,你那话肉麻。”

方宏达开心地笑了。他把手机放到桌上,望望杨青欲,想起刚才她说的心情不好的话,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故意说:“当了主席啦,怎么心情反而不好了?”杨青欲骂了句粗话,说:“什么鸟主席,狗屁不如。”方宏达说:“你这主席可是堂堂副团级,也算是从七品,谁说狗屁不如?”杨青欲摇摇头说:“从七品又如何?没有含金量,就是正七品、六品,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杨青欲是要把心里的想法跟方宏达诉说一下的,这下也许是跟方宏达说了几句闲话,心头的郁结释放了一部分,没了诉说的。又聊了几句,杨青欲准备离去。方宏达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下班后你能来一下吗?”杨青欲说:“现在不可以说吗?”方宏达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

下班后,杨青欲又来到方宏达办公室,说:“方主任有何吩咐,我洗耳恭听。”方宏达说:“其他人都下班走了?”杨青欲说:“早已人去楼空了。”

确信办公楼里没人了,方宏达这才打开身后的铁皮柜子,拿出两罐进口nǎi粉,递到杨青欲手上说:“这是河口邓主任给你的,那天晚上走得急,来不及上你家去了,就放到了我家里,托我转交给你。”

提着两罐nǎi粉,杨青欲愣怔了一阵,心想,莫非我错怪了邓主任?

可杨青欲是个聪明人,晚上回家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清楚下面到市里来打点,原本就是联络感情的,托人转达就少了接触的机会,邓主任当时走得再急,也不可能这么做。就是这么做,事后也会打个电话,讨一句感谢。何况在计划统计科时,杨青欲见得多了,下面不仅仅送礼品,少不了还要给一个红包,邓主任既然给她杨青欲做了安排,不可能只有两罐nǎi粉,而不留下红包。这完全是方宏达的良苦用心,他是怕杨青欲心里不好受,特意把邓主任给他的那两罐nǎi粉给了她,以此宽她的心。

这么分析着,杨青欲给方宏达打了一个电话,感谢他给的nǎi粉。方宏达说:“感谢我干什么?要感谢你感谢邓主任去。”杨青欲说:“你别当我是三岁孩子了,我还不知道是你把邓主任给你的那一份给了我?”方宏达说:“我给的也好,邓主任给的也好,你别想那么多了,你孩子还小,正需要。”

杨青欲就有些感动,想跟方宏达说句什么,一时也没说出来。

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听方宏达又说道:“你也别怪邓主任了,他们本来也是考虑了你的,而没有考虑李支农,后来听说李支农做了计划统计科科长,犹豫再三,才改变主意上了李支农家。他们也是从工作出发啊,也有他们的难处,如果换了你,怕也会这么做的。”

杨青欲心里好受多了,说:“这道理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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