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城大事(1 / 2)

千里走双骑 王小枪 13848 字 5天前

“别杀我,别杀我!”李跑跑被自己的大叫声惊醒,冷汗如珠,

面色似土,紧紧握着朱立业的双手。

“李大哥,我不会杀你的。”朱立业认真地看着李跑跑。

李跑跑还没缓过神来,环顾周围冰冷的墙面和铁窗,又看看湿

漉漉的地上,情绪有点儿崩溃:“还不是你害我沦落到这田地,这跟

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李跑跑怒斥朱立业。朱立业一脸无辜,转而又

惭愧地低下头。李跑跑见此情景,也赌气转过头,囚室里一下子安静

了,两人都不说话。

军差端来了两盘饭菜,从铁门下面塞了进去。李跑跑看了一眼,

半碗米饭、一个馒头、一道清水白萝卜、一碗认不出是汤还是泔水的液体。

“我在大帅府上当厨子的时候,就这些东西,姨太太们都懒得

拿去喂她们的猫啊狗啊的……”李跑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望着饭菜抱怨。

朱立业饿了也不管什么阿猫阿狗的,自顾自地啃起了馒头。李跑

跑回头看了他一眼,怒其不争地啐了他一口:“没出息的东西!”

“这兵荒马乱的,外头多少人都饿死了,要不是典狱长仁慈,你

们还有这些东西吃?都他妈最后一顿了,快点吃完上路吧!”军差站

了起来,一脸怒气地说。

李跑跑一听傻了,从地上一跃而起,但不知是因为吓得不轻,

还是因为没吃饭,起到一半,腿脚一软,两腿“嘎吱”一下就瘫在地上,

又连滚带爬匍匐到军差脚下,紧紧抱住他的腿,嘴唇刚刚张开一条缝,

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字,眼泪已经从缝里渗了进去。

“军爷,军爷,我真的冤枉啊,我就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

姓……”李跑跑哭诉着,突然想起什么,狠狠转头,指着正在啃馒头

的朱立业大叫道,“都是他,全都是他做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朱立业像是没听见李跑跑的控诉,津津有味地嚼着馒头。

军差用力踢着李跑跑,但李跑跑的手箍得跟铁链似的,牢牢扣住

他的左脚,而且隔着铁栏杆,没法踢开。军差气急败坏,举起挎着的

步枪对着李跑跑,呵斥道:“再不放手老子现在就崩了你!”李跑跑

一看到枪口对着自己,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屁股支撑着地面往后一

弹,蹲缩到牢房的角落里了。军差朝里面吐了一口痰,整理了一下军装,

昂着头离开了。

朱立业端着李跑跑的盘子走过去,说:“李大哥,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吧。”

李跑跑完全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啜泣着。朱立业见他不动,

又抓起馒头啃了起来,边吃边说:“李大哥,你放心吧,他只是吓唬我们的,

都还没审判呢!”话音刚落,果然来了三个军差,说是来提审,便一人押着李跑

跑,一人押着朱立业,出了牢笼。一行人走过一段长廊,来到一个小房间。

说是审判,这房间里却没有个法庭的样子,里面一张八仙桌,几个

斯文模样的长官围坐在桌旁,刚起的麻将还未摸牌。押人的军差喊

道:“报告长官,犯人带来了!”这声音过于洪亮,吓得一位长官手

一抖,眼前清一色的牌没扶住,全散了。

“妈的!”长官扫兴,只得叫人把牌收了,审完犯人再继续。

几分钟工夫桌子便收拾好了,被吓着的长官原来就是法官,另外

还有一个记录员、一名检察官和一名律师。四人又端正起来,围着八

仙桌坐下,李跑跑见这架势,双腿不自觉地就跪了下来。

“起来!”法官义正言辞地吼道,“什么年代了还下跪,我们都

是讲法律的!”李跑跑又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直哆嗦个不停。

旁边的军差拿来了两只小板凳给二人坐下。李跑跑坐在那儿,自

己两条腿,加上凳子四条,一块儿有节奏地抖着。

“鉴于你们二人是外地人,又请不起律师,所以本庭给你们指派

了一名律师。”法官说完,那名律师便站起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清

了清嗓子,严肃地说:“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下面我们正式开庭。”法官用烟灰缸使劲敲了一下八仙桌,“咔擦”一声,

桌上两个没收拾起来的骰子被弹得老远,一旁站着的军差赶忙捡了起来。

“你们为何在闹市当众耍流氓?”检察官厉声问道。

“我们真的没有耍流氓,那天……”李跑跑慌忙解释。

“咳咳,你们可要从实招来,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律师说。

“是我不好,我对黄色的东西很敏感,那天看到一个女人拿出一条

黄色手帕,受了刺激,没控制住,就闹出了那样的笑话。”朱立业说。

“笑话!”检察官轻蔑地说。

“对对对,确实是个丢人的笑话。”李跑跑连忙附和。

“我是说你们在讲笑话吗?!”检察官呵斥道。

“千真万确啊,长官,不信你们拿个黄色的东西来实验一下就知

道了。”李跑跑说。

“使不得啊长官,我这病一发作自己都怕……”朱立业着急了。

“我提议,当场实验,以证明我的当事人的清白。”律师有模有

样地说。法官微微点头。

一个军差拿着一块黄布从后门进来,朱立业还未反应过来,军差

就将黄布盖在了他头上,只见朱立业先是一楞,接着一声号叫,便一

个飞身撞向八仙桌,法官受了惊,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李跑跑连忙上

去抱住朱立业,掀开黄布,露出朱立业一双瞪得巨大的红眼,吓得法

官直钻进了桌底下,其他几人也纷纷后退。朱立业毕竟年轻力壮,李

跑跑哪里抱得住他,又见朱立业一个鲤鱼翻身,将李跑跑重重摔在地

上,自个儿也狠狠撞上了八仙桌,桌子轰隆一声,塌了,朱立业也晕

了过去。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人小心围过来,朱立业已经不省人事。

法官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手还在发抖,看到晕倒的朱立业,

壮了壮胆又挺直了腰杆,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你们没有撒谎,但

是,鉴于你们严重损坏公物,扰乱公堂秩序,本法官判你们关个三

年,可有异议?”

李跑跑正要辩解,律师抢话道:“没有异议。”说完律师又转向

李跑跑,小声说道:“这算轻了,你再多顶一句嘴就要多判一年。”

吓得李跑跑不敢吱声。法官朝军差使了个眼神,又是那三人上来,

一人押着李跑跑,两人抬着朱立业,将二人扔进了原来的牢房。

“来来来,继续继续。”法官嬉笑着对牌友说道,又将麻将摆了出来。

李跑跑越想越气愤,看着身边尚未醒来的朱立业,恨得直咬牙切齿

却又无可奈何。李跑跑正要去踹他,突然几名巡视的军差,匆匆忙

忙地从走道中跑了过去。

这小县城虽然迂腐败落,却有一位颇为开明的典狱长。典狱长

不爱吃喝嫖赌,却偏偏沉迷于洋人的玩意儿,家中有间一百平米的仓库,

堆的都是些“先进”的破铜烂铁。平日无事他就钻在里头摆弄,

也不顾妻子的怨言,自个儿其乐无穷。

这天,典狱长的一个朋友前来拜访。这位朋友早年留学美利坚,

后来加入gongchandang,按理说和gongchandang交朋友,也算是杀头大罪,

但这位典狱长明知他的身份却不顾各自的政治立场,偏偏对他的那些见识极有兴趣。

“兄弟可知,美国人现在正在研制机器人?”朋友一进门,就给典狱长带来一条大新闻。

“愿闻其详。”

“机器人,就是用机器替代人类去做一些事情。往后很多事情,

譬如端茶洗碗、生产制造,就不用人去做了,只要通上电,操控一些

按钮,就全由机器完成了。”

“真有此事?”

“当然,我留学期间一个同学正在做这个研究,只不过若要实现

恐怕还得有些时日,”朋友突然语气一转,瞬间从兴奋跌落到悲伤,

“然而纵观我神州大地,人人忙于逃难,政府经费也多用在了军火弹

药之上,剩下的都拿来吃喝嫖赌了,谁还会关心科学呢?未来的文明

必将远远不是坚船利炮所能控制的,若要救国,当始于科学啊!”

典狱长也陷入感慨,连连点头。

“不说这些了,这次从欧洲回来,我给兄弟带来了一样好东西。”

朋友面露神秘微笑,引得典狱长眼神发光。

“兄弟可曾听说自动洗衣机器?”

“略有耳闻,也听过一些人谈论,但未能亲眼所见。”典狱长说。

“我这次回来,便给兄长带回来一台。”

“哦?快让我见识见识!”典狱长按捺不住,赶紧起身让朋友带路。

朋友吩咐下人把一个大箱子抬进院子里,里面放着一堆奇怪的物件。

典狱长吩咐下人将这些零件搬进了仓库。

“快给我演示这件宝贝。”典狱长迫不及待地说。

朋友不慌不忙,花了大约一个时辰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接上电源。

“可以了。”朋友满头大汗地说。

典狱长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扔了进去,朋友按了几个按钮,机

器转动了起来,看得典狱长连连赞叹。

典狱长的夫人也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这玩意能洗干净衣服?”典狱长没搭理,只问朋友这机器售价多少。

朋友连忙摆手:“我也是借花献佛投其所好,送给兄长便是。”

“那怎么行?管家快去账房取五百大洋!”朋友正欲推脱,典狱

长又按住他双手,“不要再推辞了,否则下次我就不再见你了。”朋

友只得笑意盈盈地收下。

典狱长妻子听见这话,立马瞪了他一眼,典狱长也不在意。管家

取来一盒大洋,又附在典狱长耳边轻声道:“就这么多了。”典狱长

也装作没听见,把钱交给朋友,朋友再三言谢,说是这钱就当您存放

在我这儿,下次需要什么,我再从国外捎过来。

两人作别后,典狱长回到仓库,钻研起来那机器,摆弄了几个小

时后,如往常那些机器的宿命一样,这台自动洗衣机已经无法运作,

瘫痪在那儿了。典狱长无计可施,回到客厅。

妻子见他上来,故意大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五百大洋,转

个身就成了一堆废铁,现代的这些科技,可真是厉害啊!一屋子的发

明,没一样能转起来的,真跟小孩儿买玩具一个样啊!要我说,典狱

长干脆也别做了,去当个工程师也不错嘛……”

妻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听得典狱长心烦意乱。他气呼呼地走进

卧室,套上制服,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啊,嫌我啰唆啊,嫌我啰唆就去买个

机器人老婆回来,又能端茶拖地,还能生产制造呢!”

“我去巡视一下监狱,晚饭不回来吃了!”典狱长甩门而去。

慌张的军差引起了李跑跑的好奇,他连忙趴在铁栏杆上往外张望。

朱立业也惊醒过来,缓了几秒钟,也和李跑跑一起看着外面。

“看什么看,回去!”一个军差用军棍敲了一下栏杆,两人吓得

往后一缩。另一名牢头模样的军官站在走道一头,举着一个喇叭,

一边走一边喊着:“等会儿典狱长巡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谁他妈敢

惹事,老子今晚请他吃枪子儿!”

“三年啊,出去了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不对!还不知道是不是我

自己的儿子……”李跑跑欲哭无泪。

“三年?”朱立业愣住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啊!”

“嘀咕什么呢!”军差朝里面吼了一声,两人不再作声。

不一会儿,典狱长就在几个军差的陪同下,走进了监狱走廊,

牢头毕恭毕敬地陪着说笑。

“这些犯人表现都很好,这都是典狱长治理有方啊!”牢头说。

“很好,很好。”典狱长嘴上这样说着,但是面色并不好看,他

还想着家里的那堆破事。

“时候也不早了……”典狱长走到李跑跑的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停住了一动不动,用力拍了拍,还是没反应。

“今天真背,连手表都坏了……”典狱长叹气。

“这说明您操劳过度日理万机啊,改明儿大家伙儿凑钱给您换个

新的。”牢头嬉笑道。

“可能是齿轮脱落了。”

“谁,谁在说话?”典狱长问。

朱立业正要说话,被李跑跑按住了。

“您别担心,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牢头对典狱长说,接着

走到铁栏杆前,朝里面斥责了一句:“老实点!”

“刚才谁在说话?”典狱长已经走到了铁栏杆门口。牢头凑了过

来,被典狱长拦下。

“是我。”朱立业说。

“你懂西洋手表?”

“略知一二。”

牢头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但是典狱长镇定地取下手表,递了过

去,客气地说道:“那你帮我看看。”

“修不好小心你的脑袋!”牢头朝朱立业狠狠地说。

朱立业也懒得看他,走到铁门口,接过手表。李跑跑惊讶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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