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转移红货的时候,吴承鉴让老顾暗中行事,动用了广东下九门的几个高手,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叫赵六指,他在转移红货期间,一时手痒,竟然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来。但此事马上就被负责指挥的老顾察觉,老顾按照行规,打断了赵六指的手,割了他的舌头,又把东西交给了周贻瑾。
吴承鉴道:“是那张纸么?”
“是的。”周贻瑾道:“赵六指不愧两广第一贼手之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那张纸从箱子里取了出来,而事后我们却放不回去。所以箱子里头,应该真是有东西的。那张纸应该是红货的清单。”
吴承鉴也低声道:“你忽然提起这个,是想提醒我说箱子里应该是有东西的,让我不要抱侥幸之心?”
“不是。”周贻瑾低声道:“那张清单我看了十几遍,一直觉得有问题,却又看不出什么问题,这个疑点吊在我心里头,因为没想通就一直没跟你说。但现在想想,还是说一声吧。”
吴承鉴道:“如果连你都看不出什么问题,那我就更看不出来了。这事就先按下吧。”
——————
周贻瑾出了牢门,吴小九低声道:“师爷,你进去之后,我看的很紧,没人近前。”
周贻瑾点头道:“好。”带了这个俊俏小厮,径自回了西关,蔡清华竟然还在小楼,神态甚是悠哉。
见到了徒弟,他随口问:“如何?”
周贻瑾道:“昊官犹豫了,但还下不了决心。”
蔡清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然而也并不意外,像这样的局面、这样的抉择,如果吴承鉴答应得太过爽快,他反而要生疑心了。
周贻瑾道:“不过,既然受了师父之托,我自然也要忠师父之事,而且我也觉得,昊官的思路,可能有些钻牛角尖了。”
蔡清华道:“你还有什么主意?”
“再找个人去劝劝吧。”周贻瑾道。
“吴承鉴视你为心腹股肱了吧。”蔡清华道:“连你都劝不动他的话…”
“让他的妻子去。”周贻瑾道:“他的妻子,如今身怀六甲。这也是昊官的第一个孩子。”
蔡清华一听,笑道:“哈哈,这倒是个好主意。夫妻之爱,舐犊之情,谁人能免?行,你去安排吧。”
——————
周贻瑾走后,吴承鉴耐住烦躁,收拾起了牢房中的茶几,以及被自己掀掉的一地狼藉。
他生在吴家二十几年,富生贵养,早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然而现在这个牢里头,却是没人伺候的——牢头狱卒们不虐待他已经很给(银子的)面子了,他若不想走动的时候不小心扎了自己的脚,便只能自己动手收拾残局。
正百无聊赖地一摆一捡,忽然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笑道:“昊官这牢,坐得可真是潇洒,别人坐的牢房,污臭扑鼻,昊官坐的牢房,竟然是满室酒香。”
吴承鉴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凛然。抬头望去,借着牢房窗户透进来的光,就见一个头已半秃谢、背脊微伛偻的小老头站在那里。
吴承鉴脱口叫道:“全公!是你!”
来的人正是刘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吴承鉴叫他刘公,后来交接了几次熟了些,就改口叫“全公”。
刘全走了下来,外头的门当一声阖上了,显然有人在外头把门,他走下台阶,一边走一边用鼻子嗅着,笑道:“这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啊!”
吴承鉴丢了手中的哥窑碎片,笑道:“广东这边,有人说我的舌头价值千金。今天看来,全公的鼻子,可也不在我的舌头之下。”
刘全长得不高,都不用矮身就钻进牢间来,看着满地酒瓶碎片,笑道:“我的鼻子真有这么金贵?那我的舌头也不在我的鼻子之下啊,这么好的女儿红,真是可惜了,要不然倒也可以拿来犒劳犒劳老夫的舌头。”
吴承鉴笑道:“没有女儿红,这里还有别的好物啊。”便朝着刚刚收拾好的茶几一伸手:“来,全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