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说话的功夫,愈发强盛的炭火轰然间熄灭,滚开的茶壶也终于不再吱吱呀呀。
“为什么”?
小离依旧流着眼泪,但这个问题在她心头已想了不知多少年,或许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今天非要问出来不可。
“为了整个白家”。
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好,冠冕堂皇的事实也罢。总之在这冠冕堂皇的背后,是一对母女流落人间,母亲病死街头,女儿卖身葬母。
只能说小离很是幸运,她遇到的是赵鸣,她的少爷是赵一尘,倘若遇见的是一位见色起心的少爷,或者干脆是什么青楼老鸨,她也许毫无机会重新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我是不是也姓白”?
发自五脏六腑,很是震耳欲聋。
小离的身上流着一半的白家血脉,她本应就是白家人,可为了白家,却又牺牲了这个白家人,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讽刺。白老爷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因为就连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想了想,只能是说道:“真是苦了你了,小离”。
有许多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这不过是市井之人的自欺欺人的言语罢了,若吃得苦中苦,真可为人上人,那么达官显贵子女为何不真去吃点苦头?三大修行门派为何要霸占天下灵气最充沛之地,而不是去灵气贫乏之地苦修?
有很是事,有很多话,一旦较真起来,便毫无逻辑可言,就像若小离真的较真,就不应该去寻那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而是应该好好侍奉少爷,说不定九夫人机缘巧合之下就为小离寻了个好人家,能够殷实的过完整个一声。
可偏偏小离的心愿就是找到父亲,哪怕是只能见上一面,哪怕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不得名分。
眼下,小离见着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承认了自己的娘亲,但那一句爹却始终卡在心里,说不出来。
“你娘……”。
白老爷想说些什么,垂垂老矣有些枯瘦的手在空中划了了一个完美的圆后又落回了原处。
“我娘三年前走了,就在堰塘书院门前那条路上,左边是一家包子铺,后来转给了另一家现在是裁缝铺,右边本是家裁缝铺,后来又变成了纸鸢铺、茶铺,现在是一家当铺”。
若论起堰塘关来,小离很是熟悉,否则当晚去那片破房,也不会让她带路。而城中,最熟悉的一处那必然是当日她娘倒下去的那条小街。
“老爷曾经帮忙画了一副画像,也曾拿着画像找过许多人,可你就知道躲在这里”。
呜咽的声音之中饱含责怪,而这份责怪,白老爷无处反驳。
看着小离,白老爷心中早已有了愧疚之情,但却只是干巴巴的站在那里,然后看着。
一道灵识突然出现,问道:“当年我爹是不是曾经找到了你,说出了那银镯金耳之事,你也从画像上认出了伯母”。
这是一种猜测,而且是毫无证据的猜测,但赵一尘既然是用灵识发问,自然是希望得到一个真诚的答复。
白老爷看向了赵一尘,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银镯金耳本是一对,是我白家祖传之物,传闻是那位孤独一剑遗留在世间的宝物,这本应该是给白家家主,可白家至我已五代单传,我膝下无子,只有两位爱女,所以银镯金耳你与你姐各自得了一半”。
小离想起藏在家中娘亲的遗物,更加确信自己的爹就是一位负心汉子。她竟然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抬手,扇了出去,一道并不响亮的巴掌,“这是替我娘打的”。
这一巴掌,就连赵一尘也感到意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时在自己身边颇为文静的小离,竟然如此做了,而那白老爷甚至没有躲闪,反而是故意迎了上去。
“很好,该打”。
白老爷说道,身子却依旧不动,小离又重新举起了她的右手,但在空中停顿一下后,不知为何,又垂了下去,哭道:“娘,小离为你打了,小离为你打了”。
有时候,不打比打了更加难受。
“爹”?
白清清走至门外,却听不见半点声响,很是奇怪,再仔细一查,这梅树小院竟然被布下阵法。
阵法自然是白老爷所步,自赵一尘与小离踏入那道门槛开始,便已进入阵法,此阵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阵外之人不能听见阵内之人的说话罢了。
见白清清已来,白老爷很是自然的收了阵法,“你来了,有什么事”?
白清清此来,一是好奇赵一尘与小离为何要找自己的爹,二是自己师兄已来堰塘关,正在白府做客,而白老爷做为白府明面上的主人自然是需要去见一见。
可来到此处,更是不解,为何小离哭得花了脸,满脸泪痕。
小离与白老爷的关系,自然不便公开,所以赵一尘只能是找了个借口开脱,“我曾听爹爹提起过,白老爷年轻时医术颇为了得,而我家小离在堰塘书院听书已有三年,可在修行之路上却没有半点长进,此番特意请白老爷看看,没有想到乃是天生丹田经脉闭塞,无法感知天地灵气,一想到自己无法修行,便是如此哭了起来”。
想起自己爹与前任城主的关系,此番解释白清清竟然真的完全信了,毕竟所谓修行者乃是百里挑一,而能真正能踏上修行之路的更是万里挑一。
此种打击,痛哭一番,自然也是在清理之中。
白清清道:“爹,那可有什么方法”?
灵识识人,果真如赵一尘所言,小离浑身经脉先天性淤塞,尤其是丹田处更不见一根畅通的经脉。
此等程度的经络淤塞,按常理,莫说修行,恐怕就连正常的生子也要费掉半条命。
看着粗显矮小的小离,白老爷陷入了沉思。
“爹,若是无法,我请师兄为她看看”。
“不,我有办法,就不用劳烦你的师兄了,至于是何办法,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
哭了许久的小离确实有些累了,赵一尘将其搂在怀中,说道:“既然白府有客,而且还是白岭的师兄,我就不打扰了”。
除了不想与白岭上的人打照面以外,赵一尘还要仔细想一想晴明雪的事情,若白岭那位广成真人来此,自己好不容易布下的可以掩盖妖气的阵法恐怕会一触即溃。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他必须先行一步做出安排,否则按照白岭之人的行事风格后果不堪设想。
赵一尘要走,白老爷并没有挽留。反而是白清清说道:“我娘亲的贴身侍女圆圆,我守了一天,刚才也请师兄瞧了,身上还是没有半点妖气,就连握那三尺戒的双手依旧完整如初,并没有见到一点焦灼的模样,而那阿三又死在路上,恐怕她真有同伙”。
赵一尘看向了院中那颗梅花树,说道:“就算是有同伙又能怎么样,那妖如此之强,同伙定然不弱,你我二人又如何奈何得了”。
白清清道:“不止你我二人,我师兄现在来了堰塘关,师父明日也会来,再加上堰塘书院的诸葛先生,我相信藏在堰塘关内的妖物定然无所遁从”。
赵一尘道:“那就要看看闻名于世的白岭掌门该如何决断,天暗了,我们确实该走了,告辞”。
白清清在身后道:“天赋不错,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因小失大”。
赵一尘背着已睡过去的小离,很快的在白清清的视线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