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并没有听错,赵一尘也没有听错,来者真的是一位熟人,李存礼。
他正用湿帕捂着口鼻,站在门口,身后是一辆马车。
如果可以,是真的不想来,这里的酸腐味,实在是太过于冲鼻。可为了在白姐姐面前献殷勤,博得几分好感,这才毛遂自荐出门寻找。
可哪里曾想到,追着一路线索,白清清竟然随赵一尘回了府。
李存礼更加不甘心了。
“白姐姐,白姐姐”。
李存礼不想入那院门,只是站在院外高声喊着。
院外,又来一人,是今日请诸葛先生那位随从。
只听他高声道:“赵一尘,诸葛先生有请”。
月光下,白清清、赵一尘二人站在门口,似乎早有准备。
刚刚哭过一阵,小离已沉沉睡去。
“娘,你先回去吧。诸葛先生既然有请,不会有什么事吧”
九夫人其实已经猜到,这个时候如此大的动静,恐怕是为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枯尸那件事,但也很懂得分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一切小心。
白府门前围了许多人,都是吃完流水席在这等着看热闹。
堰塘关内出现干尸,早已是街头巷尾各色人等最佳的饭后谈资。
后院后门,七具枯尸被整齐的摆放在此。
干尸通体黢黑,如秋日里晒干的断木一般,毫无水分,只剩干燥的皮囊与肌骨。面容并不挣扎,有几具反而面带笑容,反而很是享受。
除了干尸,白府白夫人、堰塘书院诸葛先生、堰塘关城主皆在此处,沉默不语。
事已传开,百姓既是好奇,又是恐惧。
恐惧来源于未知,无人知晓是何妖孽竟可以凶残到如此地步。
可眼下,除了查清妖孽,更重要的是如何消除恐惧。
有时,恐惧情绪本身比造成恐惧的原因更令人感到恐惧。
赵一尘到了,白清清也到了。
两人看着地上干尸,没有作呕,没有惊恐。
实在是不像一位小孩子该有的表现。
诸葛先生并不意外,所谓奇人该行奇事,两人都是修行界中难得的天才,如此镇静,应是如此。
反观李存礼,实在是正常得不得了,看见干尸“呀”的一声后,后背冒出豆大的冷汗,双腿虚软,几乎要当众跪了下去,最后只能闭上双眼,可越不去瞧,脑海中的印象却越是加深。不知为何,竟将夜晚所吃全都吐了出来。
其实在同龄人中,这种表现再正常不过,可无论是相对与赵一尘的沉着还是白清清的冷静,李存礼实在是太过出格了一些,反而有些不合群。
“送小满回去”。
城主轻喝一声,整张脸如同碳火上的铁板,中间红,两侧黑。
月光下的积雪有些晶莹,不时投出点点银亮色的光芒。
光芒照在干尸上,又很快湮灭。
赵一尘没有说话,他也不必要说话。他已看出端倪,这几具干尸乃是被吸食精血而亡,一滴不剩。就连三魂七魄都不见得可以下冥界重生。
既然他能看出,想必诸葛先生也早已看出。所以赵一尘不必解释这些人之所以干枯的原因,而是要想一想究竟是谁将他们害成这样,还有他们究竟是谁?
赵一尘心中所想与白清清不谋而合,想要调查究竟被何人所害,就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与何人结怨?
所以,白清清便这样问了,“他们是谁”?
城主道:“都是些城内的街溜子,平时靠做一做苦工为生,有时也做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为首的那人叫癞子刘,剩下的几人都是他的手下”。
赵一尘用灵识好好查看一番,干尸身上没有半点残留的妖气,甚至浑身上下竟然连一点新伤都没有,也就是说那妖乃是从体外直接吸食精血,可此种道行,怕是只有上千年道行的老妖才能做到。
而他认识的,修行千年以上的妖唯有那只白狐,现在白狐有一个名字,为“清明雪”。
清明时节,雪中相见,故称此名。
白清清也想到那只白狐,这才看向了赵一尘,赵一尘自然很是无辜,他清楚,白狐重伤,确实可以靠吸食精血恢复功力,但能做到如此不留痕迹,绝无可能。
白清清又问道:“在哪发现的”?
城主道:“南边那片破房子中”。
白清清道:“我去看看”。
再过两日,便是白清清十岁生辰之礼,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出现此种大事,白夫人可以出人出力配合查妖,但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乖女儿以身涉。本就对诸葛先生、城主行事有些不满,如今听到女儿主动掺和,心中更是有些郁结,而她绝对不是那种擅长隐让之人,尤其是在白清清这件事上,“我不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
可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自三岁以后,白清清待在白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数。
对于白夫人颇为霸气的阻拦,诸葛先生看向了白清清,城主看向了头顶的圆月,赵一尘依旧看着那些干尸。
后院,寂静无声,都在等白清清的回答。
一位是白府夫人,一位是白岭掌门亲传弟子,若真是不愿,在场之人没有任何劝说的理由,当然也没有劝说的能力。
“除妖卫道,职责所在。所谓修行,不只问仙”。
一字一词,清晰明了。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白夫人愈发的强硬,已从人群中走出,抓着白清清的胳膊想要硬来。
可白清清只需身躯微震,白夫人掌心一阵酸麻传来,只得松开双手。
“清清,你干什么”。
“娘,我要去”。
白清清再度表明了态度,白夫人更加恼怒,双眼已如秋日里漫天遍野的映山红。
“来人,给我把小姐关起来”。
情势剑拔弩张,母女二人顷刻间势同水火。
那把熟悉的戒尺终于出手。月光下,更显乌黑。
“白夫人,若非妖孽,我等自可处置。可今日事宜,恐怕非我一人可以相商。再者,我以堰塘书院名声起誓,定能保白清清周全”。
“什么堰塘书院,还不是被人给拆了?在我这摆什么谱啊,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戒尺的投影越来越大,诸葛先生被白夫人如此蛮横的言语搅得有些失望,若是在堰塘书院中,有人敢如此顶撞,他手下一定不会留情。
可如今站在诸葛先生面前的是白府的夫人,所说言语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女儿,好像还有些道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白清清既然是修行之人,理应承担起这份责任”。
哪知有白岭作为靠山的白夫人真的不把诸葛先生放在眼里,“去你的老夫子,什么狗屁道理,今天老娘就不在乎,来人,给我把小姐绑起来”。
诸葛先生道:“白清清,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真心实意去查此妖孽,除妖卫道”。
“当然愿意”。
“好”。
当人不与你讲道理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谓的道理抛诸脑后。
那把戒尺举了起来,“你们先走,这里由我来处理”。
“一个七老八十的教书先生,还敢插手白家的家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我上”。
一位不起眼的教书先生,在不知情人看来就是一位糟得不能再糟的糟老头子,可赵一尘知道他的厉害,白清清听说过他的厉害。
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白府,向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