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寒气愈重。

赵一尘房间的窗，依旧开着。

从早至晚，便是如此。

窗沿，飘落的雪花已结成了一层薄冰，映衬得木质纹理清晰可见。

赵一尘背着双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明月。

他毫无思乡之情，因为未曾背井离乡。

明月如玉盘，玉盘现华影，华影如狐。

“少爷，千万别着凉了”。

正欲睡去的小离特地前来，她知道，向来粗心大意的少爷很有可能不关窗户就沉沉睡去。

可当小离站至窗前，她有些怔住，屋檐青瓦之上，蹲着一只白狐，白狐正舔舐着狐狸。

小离认得这只白狐，是断指山上那只。

她几乎要惊叫出来，可一股强大的力量却让她无法张嘴。

小离望向了少爷，这定然是少爷所为。

“进屋谈”。

说话的对象既是白狐，也是小离。

小离绕了一圈，白狐却从屋檐高高跃起，准确落在窗沿之上，踩碎了那块薄冰，发出呲呲的撕裂之声。

“有点冷”。

赵一尘刚说完，小离便很乖的将那窗户关上，并拉上了竖锁。

白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如家猫一般。继而在房内踱步，好似在巡查自己的领地。

白狐是狐妖，这是小离从白清清那里听来的，所以很是害怕，浑身有些微抖，觉得天气更是凉了。

“泡杯茶”。

小离照做了，屋内茶桌上的木炭逐渐有了火光。

白狐看着小离所做的一切，道了一句，“你很会享受”。

当然，白狐没有开口，若真的开口，定然会吓着小离。最重要的是她内丹受损，根本无法用人类的言语与赵一尘交流，只能通过灵识传达自己的想法。

赵一尘没有着急回答，只等小茶壶中的水沸腾，小离端着茶杯递到身前时，才道：“你喝，暖暖身子”。

这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热茶，自然是让小离为自己准备，她实在是太过紧张。

“少爷”。

小离捧着滚烫的茶杯，想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是狐妖”。

终于，小离勇敢的腾出一根食指来指了指那缩在墙角的白狐，又很快的放了回去。

“我知道，不用担心，它还害不了我”。

“可，那终究是狐妖”。

被少爷安慰的小离，离少爷更加近了，身子也暖和了不少，胆子也壮了不少，“听说狐妖最会魅惑男人，然后吸食精血精进自己修为，而男子最后都会变成干尸”。

赵一尘只觉得好笑，可是并没有笑出声来，见小离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还想说什么，就说吧”。

“少爷，你会不会已经被那狐妖迷惑了，已经……嗯……，少爷，你不能这样，夫人还在等你学成归来，带她去见老爷一面呢”。

说着，小离转过身来就要蒙住少爷的双眼，“不能看那狐妖的双眼，少爷你闭着，我去赶那狐妖走”。

赵一尘越发觉得好笑，但还是没有笑出声来，只是轻轻的抓住小离那跳动的双手，然后轻轻的放下，“没事，一只狐妖而已”。

“少爷，那可是狐妖”，

“不过是狐妖”。

小离这才注意到少爷的手与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五指紧扣，刚刚明明还是紧紧抓着的。心头一股暖流直冲头顶，浑身竟起了微微的燥热之感，脸色也变成了微红。

“你怎么了？发烧了”？

小离低着头，尽量不让少爷看见自己的正面，又急忙挣脱少爷的手，“没有，刚才喝了热茶，穿得有点多”。

以前，少爷也曾抓过、握过、牵过自己的手，可今日的感觉，尤其不一样。

白狐嘴角现了一道月牙似的笑容，看了看小离，又看了看赵一尘，道了一句：“公子，你家婢女对你有情”。

“日久生情，那是自然，主仆之情，很是自然”。

白狐笑得更加更加放肆，“我看未必”。

就连小离也从白狐那尖嘴上的看出了门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焦急，“少爷，那狐妖为什么总是在盯着我”。

赵一尘道：“屋内总共你我二人，不盯你，自然就盯着我”。

赵一尘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可小离不信。冥冥之中，她总觉得白狐与少爷在说些什么，但自己却听不见。

“说吧，在我身上千方百计留下印记，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一尘看着白狐，用灵识说道。

白狐道：“想来也瞒不过你。但既然留下印记，自然是为了找你”。

赵一尘道：“找我？为何”。

白狐道：“找你帮忙，我修行至今已有一千余年。前几日化为人形在人间行走时，不慎被白岭一位长老看破，那长老破了我的人形，更想要取我内丹自化，好在我诈死逃过一劫，却没有想到又遇见白岭另一位年轻弟子追杀，一路逃命来到此处”。

赵一尘道：“便是如此？”

白狐道：“便是如此”。

赵一尘道：“那你怎知，我会帮你”。

白狐道：“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你绝非常人，而且，更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有很浓重的妖气，只有妖才能看出的妖气，我虽然不知为何，你能在人间隐藏得如此之好，但还是想请你帮忙，护我一段时间周全，以后定然鼎力相助”。

赵一尘道：“你害过人”？

白狐道：“绝没有，东罗森林过了千年，躲避那些修行者的追杀都还来不及，又谈何害人？第一次化为人形，想去见见人间，却被白岭长老一路追杀，连害人的功夫都没有”。

赵一尘信了，因为白狐身上没有一点人类的血腥味，反而浑身是伤，就连那颗内丹也是受损不小。

“那你又从何而知，我能护你周全”。

白狐道：“猜的。凡事有缘，当我见你第一眼时，就认为你不是那种见妖不救之妖”。

赵一尘道：“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可我是人”。

白狐道：“自欺欺人，是为大忌”。

赵一尘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只白狐。

良久。

对于小离而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少爷与那只狐妖就那样对望着，少爷没说一个字，狐妖更是一动不动。

“少爷，这狐妖到底要不要赶出去”。

“先不用，留在屋内，看看再说，不要对外人说，今日夜深了，快点去睡吧，明日堰塘书院还要开学”。

“喔，好吧”。

小离心情有些低落，这是少爷第一次赶她走，以往无论何时何地，少爷从未如此。

好像有了那只狐妖，自己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心里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