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暮 千灯照(1 / 2)

再叙言 术楠 13833 字 2023-05-18

“贺印章,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她红着眼,任由着高处寒风吹打她白嫩的脸蛋上,几缕杂发迷乱她的视线。

直盯着身旁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一身白衣,身姿端正,面容严肃却不看她。

也不回她。

“贺印章。”她不甘心继续叫他。

还没有回她。

“贺印章。”她还是继续唤,一直看着他。

他还是继续没有开口说话。

“贺印章!你哑巴啦!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她受不了了他的冷漠,哭喊的拍打着他身。

他依旧没有看她。

闹了有一会儿,哭着也有一会儿,她的泪已经被吹干了,已经没有泪可流了。

就疲惫的瘫坐在地。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走了……”

赫连蕴麻木的看着贺印章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还是不甘心的喊着:“贺印章!你不得好死!!”

可是回想和他的点点滴滴,她还是不舍得,快速的提起衣裙,下楼去,看见贺印章的身影,还是不死心的哀求着他的背影:“贺印章!我求求你了!你回来!!你回来啊!我不闹了,你乖乖回来好不好!”

“贺印章!”

她的嗓音已是嘶哑,提着华丽高贵的衣裳,乞求着他。

这十几阁楼,赫连蕴一阶一阶的去追,他的身影还是那么远。

下楼阶摔倒了,从那狭小的十几阶木台滚下来,赫连蕴没有哭,爬起来继续追,那精致白净的脸蛋已然全是灰尘和被磕磕碰碰的小血。

“贺印章!”

许是听见了她滚下的声响,贺印章停下了,背对着她。

赫连蕴捧着一双被磕碰伤的细手,蹙着眉,哽咽的委屈说道:“贺印章,我受伤了。”

回应这可怜的小娘子只是一句他亲口说的:“别装了……”

她彻底绷不住了,不争气的眼泪一直往下流,坚定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狠心的人,时不时咬着朱唇,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堵住万分苦楚,还是那句疑问:“为什么?贺印章,我做错了什么?”

……

他没有回答。

赫连蕴双眼含泪,泪光闪烁,晃眼看见他那边半腰栏杆外的景色。

夜市千灯照碧云,?楼红袖客纷纷。

他们的路那么快就到头了吗?

想来,赫连蕴淡淡的笑了,像是坦然了。

贺印章欲要抬步,赫连蕴便快速的冲上去,抱住贺印章,向那半腰不到的栏杆冲去,去拥抱这繁华美景。

夜市千灯照碧云,?楼红袖客纷纷……

“你怎么那么开心?”自下朝来,就看见子仲喜上眉俏,一直出了内宫大殿,他才敢问。

期子仲高着头,微微瞥了一眼贺印章,轻笑一声:“你这清流世家的人,怎会问我子仲会笑什么,让我开心的自然是佳人了!贺大人是几时才认识的我?”

被调侃的贺印章抿了抿嘴唇,不好说什么,只岔开话题,“梅公又参了今尚书,生活靡绯,忤逆天盈,官妓为妻,大言不惭,一个娼妇为尚书夫人二十几年,虽作了良家,也让那娼贬去了边戍,则今尚书左迁至上水。”

“边戍在最西,上水至东。今是尚书和尚书夫人的五十有几的岁数了,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期子仲叹了口气,深表同情,如此恩爱夫妇儿女成群,良品数百里称赞,不过临白头,却分道扬镳。

“你为何要驳梅公?那娼定是大乱特乱之妇。”贺印章不解。

期子仲皱眉:“为何不驳?尚书夫人二十年来聪慧过人,老实本分。”

“怎?你清流世家怎对一个身不由己的妇人如此大的意见?”期子仲感觉到了贺印章特别的态度,又问。

贺印章微微低起了头,没回。

“呐!今日算你好运,就随我一道去吧!”于是期子仲便拉着贺印章的胳膊一同上了轿子。

又掀开轿帘对自己的侍从吩咐道:“若是老爷问起来就说和贺大人一同去了茶楼,晚会就回,你回去报信吧!”

“去哪?”贺印章很是迷惑。

期子仲撑起了扇子,笑道:“好处,一道好处。”

来到熙熙攘攘贩卖的街道上,至停到了一处千灯照,贺印章才知道什么是他口里说的好处。

几处紫簇花垂在木柱上,那上面的牌坊赐着小隶的‘千灯照’,又寻见从那一两木楼飘来的清香和悠扬的琴声,如此雅致,不像茶楼不像书社。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贺印章问向期子仲道。

“好处,自然是个好处了。”期子仲大步流星迈去。

掀开琉璃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大圆台,旁边都是雅座,桌上还有着白兰,一提笔墨,四处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倒是万人空巷,座无空席,一个个都是戴着白纱斗笠的男子,行色身姿皆为衣冠楚楚的文人墨客。

“喏。”期子仲拿着斗笠递给傻眼的贺印章,又道:“整日和那群言官词君一处会成毫无人性的呆子的。”

“怎的骂人?”贺印章听出来说是他的了。

期子仲一笑,随着一个戴斗笠的女子上了二楼,所见所闻的阁楼满是雅致气魄。

到了雅间,这是几扇屏风相抵,白纱帘布,所围一圆栏,瞧不见什么,那香一直没断。

想起这期子仲登徒子,贺印章一个不好的念头出来,随问向期子仲:“你不会是带我来了花柳烟巷吧?”

期子仲端着茶杯,瞄了一眼贺印章,笑了。

贺印章知道了,这就是花柳烟巷,顿时觉得这股香头晕口恶,怒眉看去,拍案而起,“期子仲!你竟引我到这腌臜这地,你这登徒子。”

他骂起,期子仲也没生气,看着他转身欲离,忽然响起一阵琴音,淡然一笑,自顾的喝起茶。

贺印章抬起脚也停了。

琴声悠扬,霁月清风,絮语千言,道不尽,断了的琴弦,铺满指心的血,定格的年轮,琴声回响萧瑟处。

一时傻眼。

“月色满轩白,琴声宜夜阑。飗飗青丝上,静听松风寒。”他不由得的叹道。

他从这琴音听出来好多东西,仿佛是在诉他的一生。

那琴音突然停了。

一拨琵琶声,坚定傲足。

好生不凡,会看期子仲,他正得意的笑着,摆手许贺印章来坐,又轻声道:“蕴娘子来了,你就瞧好她的厉害吧。”

小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

可又是。

何人劚得一片木,三尺春冰五音足。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

阵阵鞭马声,冲破云霄,又是不肯低眉信手续续弹,好一个高傲寒梅的何人。

一曲罢,人人称绝。

忽然一白金华缕从那圆栏下去,引得下面的人一众风声。

期子仲也起身走过去,在圆栏边停驻,贺印章也跟来,瞧见下面不远处一个白金华服水袖,一楼圆台围着一众鼓来。

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一幕圆台之上,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白锦华服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点点如花,指指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夜幕将至,出了门来,贺印章还是那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几乎是期子仲搀扶着出来了的。

久久不能平复。

期子仲也没什么,只托人将贺印章送了回去。

打开府门便见印郎如痴如醉的被搀扶着跨进了大门,期大人的侍从回话来:“说是看了副流连忘返的画。”

她便没再说什么,就托人打发了他们,又唤丫鬟们替印郎备水,他还是副没魂的样子,就是睁着眼,不说话,躺下也是。

她觉得他好累……

次日,贺印章板着脸下了朝,在人群中看见期子仲同火伴聊得火热,只是紧跟上去,并没有上前问话。

等他们皆散伙,贺印章才晃晃悠悠的来到期子仲得身旁,相互回礼后,他却不知要说什么了。

期子仲也没想说什么,于是便冷了言,二人并走着。

许久,贺印章才开口道:“那千灯照不算是花柳腌臜之地吧?”

他似问似答,期子仲只能点点头,不知贺印章是不是在许自己的良心,徐徐说道:“蕴娘子乃是荣光一等一的乐坊教司主,技艺超群,不许官穷,随是浪迹天涯,千灯照便是她的,手下侍女也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荣光乐坊教司主……”是个官妓,贺印章黯然无光,垂下头来,心中矛盾千翻,但还是稍稍宽慰些,不是什么酒色交易便好。

“你入官不过两年,蕴娘子也是离了荣光两年才归来。”期子仲道。

贺印章擦擦额上的汗,一直不敢看期子仲,小声问道:“蕴娘子……是何许人?”

听此,期子仲忽然停住了嘴边的恰意,一脸严肃没有好颜情,接口道:“今日许了孟官人,先行辞了。”

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贺印章愣在原地,侍从牵马车来,一至回了贺府。

他坐在亭子里,呆呆的看着池里的鱼,思绪神游。

她缓缓来,端着攒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糕点,见他晚饭都没入口,便做了点。

“爹爹和叔公他们一直待在书房,你怎的没去?”她坐在他的身边。

见好久他没回话,就轻轻的推了推他,他恍然的‘啊’了声,问她干什么,她摇了摇头。

“何时了?”

“快末时了。”她轻声回道,放下攒盒打开,一个一个的摆好,转头看见他不吭声的快步走开了,无言笑了,拿起了盘中的糕点吃了起来,只是有些噎人。

他早早的就来了,不知她何时才来,只见千灯照还开着,便进了进去,一人全无,很是安静,趁着一抹夕阳洒在圆台了,白金白金的,仿佛看到了那个翩翩起舞,一撇一捺的她。

想着,贺印章不由得笑了。

“何人来?”

凛若冰霜的声音传来,贺印章抬头看去,小巧的鼻子,玲珑的眼睛刻意眯着,君临天下的看着他,流露出冷峻的敌意,又伴着那高贵的姿态,抱着琵琶,恍若二十有几的样子,一身华衣。

烨然若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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