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眼里都是心疼,阿宛笑笑,温和的摇了摇头,“无碍的。”
“姑娘,别这样,阿嬷会心疼姑娘的。”阿嬷瞧她心里难受,姑娘从未如此彻夜不眠过,还是来瞧账本,这一天来,油水没进,倒是忙活了半天。
阿宛轻轻的抚摸着阿嬷的脸庞,“阿嬷不需言了,我等候便去。”
本不想亲口告诉她的,可她已是猜了出来,阿嬷不知所言,叹气漫天。
夜里虫在叫,阿宛一人挑着灯,一袭柳腰素白,步步生莲,腰间的玉面流苏不曾动。
正房外没候人,她看着里面的烛光,不敢进去。
“杵着外面做甚?”房里一声呵令。
阿宛推开房门,熏香扑鼻,呛得她小咳几声,进房来,便低着头,度步于纱帘外。
“阿宛,关上门来。”他道,坐卧与榻上,半面掩露,身旁胸口上卧着那位女子,红纱披衣,含羞朦胧。
他皆居高临下的看着帘外的隐隐约约阿宛身影。
她一向喜爱素雅。
阿宛举步维艰,转过身来,悄然生息的来到门后,看着门外无人,关上了。
她喘不过气来,扶在门边很久,那关门的姿势还在那里,悲痛的将额头贴在门边。
她祈求不要那么对她。
“过来……”他发话。
阿宛深吸了口气,转身来到帘外,他又言:“过来。”
似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一步一步的,见证黑暗。
她抬起手来,垂着眸子,缓缓掀开来,不敢看于内房榻上。
“过来……”
阿宛慢慢抬起头来,颜许正玩世不恭的看着她,那眼里饶多趣味,趴在他身上的女子也是笑里尽是嘲意。
她好似被在街上扒了衣服。
正看着她出糗。
他衣衫不整,下榻来,一步步来到阿宛面前,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她不敢与之相视,颜许倒一阵笑意,“想服侍我?”
不知为何,话语竟也会伤人。
阿宛垂着眸子。
她倒不敢看他,这场面也许不知会在她心里想过多少遍,如今到了眼前却是像他逼她的一样。
怎?欲擒故纵?
玩了那么多年,只在他背后掌管府中的女主人,在他面前却是故作清高。
他欲要欺凌她,似要上手,被她一手抓住,双眸已是含泪光点点,朱唇微启,发出一丝丝声响。
“公子、别……”
她那双凄惨的神情,他好像从没见过。
倒是邪门,叫他公子他却没了那股狠劲,他收了手,转过身来。
良久。
冷言,“你走罢……”
那女子颇为吃惊,不满于他那么就轻易放过她。
阿宛奔向房外,连房外下灯也忘带,没有跑,只是走的很快,眼上的泪也掉的快。
阿嬷在一处见着了,姑娘一生安安分分,到了小院的廊坊了,她竟小奔了起来,还抹着泪。
紧紧皱着眉子,赶紧出府一趟。
府里竟出了喜事,将军要娶那位女子为妻,日期为十几日后,府上操办着喜事,却未见那个丫鬟仆人笑颜来。
前夜死了个丫鬟,那丫鬟已是二十有几,大龄的人了在府里伺候了好多年,还惦记了小意公子,将军大怒,斩了那丫鬟。
阿宛不敢忙着,只是在房里绣些小玩意,她留着,不知要给谁。
阿嬷鬼鬼祟祟的来,轻步坐于阿宛身边,轻言:“我知有一家公子,生的俊俏,是个少年郎,虽不是大官,但也是个官……”
阿宛不言,不再手里的活,看着阿嬷,慢慢的红了眼,泣不成声,阿嬷赶紧来,将她迈进怀里,徐徐开口:“二十五了……如今……该为自己了。”
阿嬷也掉泪。
院里的桃花还未盛开就被砍了,一大片,都砍了,门外一株也活不了,都给刨了,种了牡丹,各种各样的牡丹。
这府里再也不会传来桃香了。
白桃的香,花还未开,树就没了。
阿宛没有卖身契,一袭红衣盖头便出了后门,那少年郎是正值壮年,一匹黑马很是开心颜,他迎亲的队伍不比正家官户少些什么。
路人也皆在好奇,一个妾家的婚事却如此盛大。
这是阿宛唯一的要求。
她进了小门,暂时当了那座宅子的女主人。
“我叫盛扬,盛开洋溢的意思。”那夜婚房他笑着说,白净白净的一个少年郎。
阿宛总是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阿宛,没有姓氏。”
“如今你有了,夫家的姓氏。”他颇为一脸认真的对她说。
好,她是盛阿宛了,她以后都是了。
盛扬的父母皆是刁钻,对她一个将军府出身的侍女算是和善了。
她一直挂着笑,对所有人友好,操心着家里事,索性她办的好一些,才没让盛扬父母失望。
他们成亲了,将军府里传来的喜事,全城的百姓很是欢喜,那场婚事一定很是盛大吧,那一天,她只觉得铜锣唢呐在她耳边一直响,盛扬随他父母去了将军府,她一身告病,躲在这里。
一直躲在这里。
时间已过去了三年多。
她未曾出过门,参加过宴席,于别的人交往,只是在这不大不小的宅子里,做做账本,绣绣花。
盛扬父母想娶个妻,因为他长大了,她老了,他们想传宗接代。
于是她搬到了一厢房里,冷冷清清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盛扬娶妻那日,她没去,躲在厢房里晒了一天的太阳,睡了一整天,她好像见到了公子小时候,缠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好姐姐。
她想着,笑了。
是小意给阿宛收的尸,盛家的人嫌娶妻那日死的晦气,便丢在一处,是小意捡回来,同阿嬷埋在一起的。
三四年的时间,他已出落成一个少年,剑眉飒意的少年。
他哥多时日在外打仗,那女子见家中无主,每每私会陌生男子,阿嬷碰见过,便被她打死,哥回来时,那女子只说阿嬷染上病。
如今那女子越发嚣张,竟把男子请到家里住着,家中的老人皆都被她赶的赶,杀的杀,府里人丁凋零,哥多日不回来,府里已然没了样子。
小意已经搬了出去,搬到一处偏院来,潜心读书习武,未曾带什么仆人,只有比他大几岁的书童跟着。
“公子。”那书童生的秀气,恍然是个女儿身般。
小意收了意,起身,冲着阿嬷阿宛的坟弯了躬,“若是有下世,你们到我府里来,我绝不会像哥一样。”
他看向书童,又暗暗下决心,“绝不会像哥一样……”
那书童笑了,笑得那阿宛那年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