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问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先是原地坠落了一下,紧接着又在空中划了个弧,才又继续下落,整个过程甚至都没有喘息的间隔,一气呵成。所以等问乾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便用尽浑身气力,聚于嗓中一处,尽数将腹中压攒之气化成一声“哥”吼了出来。
问乾本感觉自己应该是坠落了下去,可偏偏耳边毫无风声,反而像是平日里游戏时,坐在木板上从土坡滑下去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下的不是木板,而是登云一般,被虚无拱托着。问乾闭着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但死亡却意外的没有如期而至。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由暗转明,逐渐有了光,一团团绿莹莹的行云掠过,照亮了整个谷洞,问乾只听见耳边有若鸣钟,这才想起刚才身后紧追不舍的流萤,可是看着方向,竟不是冲洞底来的。
突然,问乾的脑子里炸了个响雷,眼前爆炸着闪的火星子,两只眼睛被唬的直愣,整个面颊都收紧了,生怕从嘴里迸出半个音响,许久他才咽了两三口唾沫,小心短促地呼了一口气。
“我……我是不是死了?”
只见半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多出来一双铺天的眼睛,眼眶、眼白、眼珠,甚至连血丝样的纹路都样样分明,悄无声息地闪着色彩,射出幽暗的光,那光却不是流萤的米粒之光映亮的,那形状更不是由凡体拼成的,仿佛本就长在天上一般,像是引魂人手里地轮转,直摄人心魄。
问乾看的出神,一大一小两双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视着,像是凹凸水晶对聚着,折出的光点,灼热而净亮,那眼神中分明缱绻着疼爱、贪恋、愧疚,可冷色的眼状却又分外冷漠。问乾看的出神,始终瞧不出到底是天工造物或是活生神佛。
突然间,问乾的心里没由来地被攥成一团,复又十倍放大开来,一缩一松,一紧一放,像是石头里的种子,用最柔软的部分试探着硬壁之中最薄弱的出口。渗漏出渺小的悲凉,保护着倔强的希望。
问乾死死地捂着不安分的胸口,却说不出为什么刹那间涌进又迸出这样的感受,他只是隐约觉得这双眼睛熟悉非常,仿佛与自己的记忆天涯之远,却在脑海里咫尺之间。可偏偏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印象中任何已知的形象重合起来。
没一会,睛目凭空生了雾气,一时间天也朦胧,山也朦胧,问乾的身边也弥漫开浓浓的红色血雾,那双巨目也在雾气中,徐徐地闭上了,只从眼缝之中漏出星星闪闪地一片,那光片蓦地刺穿了问乾的额头,问乾的心猛然间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坠着身体也从空中急速地摔落下去。
与此同时,眼前和脑中同时闪回着奇怪地画面。他看到承凡浑身浴血抱着自己,一张巨口从天而降地画面;他还看到了承凡和自己与一名女孩打斗的画面,看到好似成年后的自己躺在一处冰棺中;还看到了奇剑门内尸横遍野,巨浪滔天……
问乾记不得胸口浸染的鲜血,到底是摔落的时候从嘴里涌流而出的,还是因异象的震慑,使得气血翻滚而喷吐的。只记得自己飘落在半空中,本以为福大命大,谁知突然复又在中途被狠狠甩了出来,好在不算太高,竟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此刻问乾仰天缩成一团,只觉得如置阿鼻地狱,身体的痛疼像是乌云笼罩下的夜空,黑暗从每一个毛孔中溢出,可和身体的疼痛相比,心里的恐惧才是夜空中的滚雷。在心里肆意烫下焦糊的战栗。
“哥,你在哪?”问乾流着眼泪呢喃着,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始终发不出声音。
头顶的流萤已经掠尽,可身边却亮着温和微弱的光。问乾躺在地上,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周围,想要寻找承凡。
只见四周没有铁杉林,确是一处“石林”,到处玲珑嵌结,玉髓攒聚,如群龙聚首,似千军万骑。皆是石笋一般的钟乳石,却不是倒悬的,而是根根分明地扎立地面,另有八根已经贯穿成一体的石柱,顶天踏地,将问乾围在中间,形成“擎天”的通天槛牢,那光便是这八根石柱发出来的,钟乳石独有的哑光面发出诡异的眩光,在不同的角度下,颜色也不尽相同,或橙或红,或黄或紫,不一而同。还有一些未成型的,隐在暗处,似是诸多魑魅魍魉,偶而光亮闪过,个个都嗔目呲牙,伺机而动;略大些的层层叠叠,像是参差的巨口獠牙,骇人万分。
问乾本以为这地面之下的铁杉林已经是匪夷所思的存在,没想到在铁杉林下面竟然还存了一处巨大的空间,想必这山峰中空,只有更深没有最深。
整个洞内的景象对于此时置身其中的问乾来说,美感谈不上,阴森恐怖倒是有一些,剩下的感官只剩下了冷,透骨蚀心的冷。这洞中湿气愈厉重,又在山髓之中,终年不见日月,只这一会,问乾感到手脚麻木起来,头脑不自觉的发昏,身体也愈发沉重。躺在地上本能地就想睡去,问乾知道在这样阴冷的环境下睡去,很有可能便一觉不醒,可是本能的困意袭来,任谁也抵挡不住。
就在这时,突然整个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同时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吼,问乾躺在地上听的真切,立即惊得一个激灵,紧接着,问乾抬眼看见原本微亮的八根通天钟乳石短暂的闪烁了一下,发出夺目的辉光。与此同时,恍惚间一个人影从眼前的钟乳石柱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