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确是在钟乳石柱中,虽然难以置信,可问乾确认自己看的真切,与此同时问乾的心被猛然揪起,也不知是源于恐惧亦或是好奇,起初问乾也只当是自己精神恍惚之间出了幻觉。就在问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没想到钟乳石复又在其面前闪烁了几次,竟然就此彻底大亮了起来,连钟乳石柱体也变的光可鉴人。
问乾的脸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映的煞白,露出惊恐的深情,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了两步,忽然一个身影瞬间闪过,电光火石之间,问乾这次却看的明明白白,眼眶一下子便湿了,忙又跌跌撞撞地向前爬驰了几步,双手支撑着身体,贴面附到了人影出现的钟乳石面。
“父亲,父亲……”
问乾的眼泪夺眶而出,梦中的形象终于和眼前的人影应合起来。
可钟乳石中的人影貌似并不想和问乾相认一般,只要问乾靠近,便游走到另一根钟乳石之中,这八根钟乳石柱虽然粗实且各自分立,内里却仿佛中空而相连。
问乾跟随着人影兜兜转转,东奔西走,始终不厌其烦,声声唤着父亲,问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他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可他就是知道,像是血脉相连的记忆。八根钟乳石上遍沾了问乾的血污,许是石中之人于心不忍,终于停下了脚步,露出了真容。
眼前的男子有着和问乾毫无二致的心形面庞,额阔顶满,地阁轻盈。渐白鬓髯若刀裁栉梳,古铜身肤似光泽流转。一双深邃杏眼低垂惺忪,非视而有情,一副豪雄俊容蜡白颓丧,勿触而知伤。染血白衫褴褛,浸泥袖裳飘荡,竟没有半分活人模样。
难怪男子不忍相见,只因落魄至此,徒添伤感。可问乾竟没有丝毫鄙恶,瞳仁灵动,含羞若笑,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独一无二,却又貌合神似的父亲,难怪他能如此笃定对方身份,站在钟乳石镜面前,竟像映照出经年后的自己一般。
“父亲,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见到你……见到你真好”
问乾哭出了声音,却是喜极而泣,他多想把多年孑然的苦楚一股脑的诉于父亲听,可多少言语涌到嘴边,却疾风化雨,涓流一般淌了出来。
男子的眼睛忽闪过层层波澜,如星耀大海,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
二人一石之隔,却是一世之距,
问乾还想问父亲怎么会被封在钟乳石之中,忽地整个地面又猛地颤动了一下,地底又传出了比方才更加清晰响亮的怒吼。问乾显然吃了一惊,如此声响,恐怕这深渊洞穴之中另有蹊跷。问乾眼巴巴的看着父亲,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这个年纪面对未知事物应有的胆怯。
眼前的父亲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唬的措手不及,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地底,像是在仔细地判断着地面下的动静。
可地面莫名的就此安静下来,准确的说是,连空气都沉寂了,只剩下问乾猛烈的心跳声,与此同时,问乾明显看出父亲突然变了仓皇神色,人也焦躁起来,连顾盼的动作幅度也大了许多。突然父亲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紧紧地抓住问乾,摊开手掌,上面全是汗汁,眼张手抻地快速地比划着,同时撑口鼓腮地厉色疾呼,可一石之外的问乾却只能看见父亲全力的呐喊着,却始终只字未闻。
问乾对父亲莫名的转变感到疑惑不解,仔细辨认嘴型之下才发现,父亲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
跑!
突然一声盈天巨响从耳边炸开,顿时飞砂走石,天崩地裂,眼看脚下泥岩倏地被绞成条条碎棉,从内到外翻出泥面。头上穹顶被撑开一扇巨大的天窗,飞砂走石,纷扬坠落。一时间地陷隆隆光闪,天裂朦朦昏蔽,眩晕不能立,难辨东西。远处矮小些的钟乳石当即横刀崩裂,错折之声不绝于耳,眼前的八根钟乳石也随即光华皆黯,只抱持土面片刻,便倾齐的,连同碎石泥浆,随着滚滚浓烟拔地而起,凭空崩射了出去。
问乾眼看光华熄灭,心下担心父亲,一声呼喊还未唤出,便连同父亲的身影一同堙灭在沸声尘沫之中,脚下复又一声崩响,泥岩生生被扯出来一块,脱离了地面破土而出,穿过崖壁,掠过铁衫林,竟然径直向着穹口腾升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