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他可是梁山君子来着!
他现在就当着贾琏的面,把一切都挑明了,摆明车马直接向他索要王熙凤,谅他也不敢不给!
被展老爷这话一说,贾琏如遭雷击,身体一晃,只觉得眼前发黑,再看展老爷时,哪里还是什么良善君子,分明便是腹黑魔王,而他旁边的王仁,则只在那里低头仔细研究手中那只酒杯,便好似这是什么绝世珍品一般,对展老爷的话语听而不闻。
“你、你……”
贾琏大喘了几口粗气,嘴唇哆嗦着,此时他已经不记得当初想要复婚时的功利想法了,只感觉自己的自尊遭到了碾压性的暴击,羞恼之极,恨不得扑上去跟他们两个拼了。
但他脚步一动,便见到展老爷瞥过来的目光冰冷无情,就如同那三九天的冰水浇头一般,霎时间让他冷静了下来。
展老爷好歹也是带领兄弟们共同富裕了好几年的人,就算没有特意针对他,那外泄的杀气也足够让这二世祖吓破胆了。
“……那个……要不展老爷你换个人行不?”
“我、我有个侍妾,叫秋桐的,也非常漂亮,便送给展老爷,你放过凤儿如何?”
“呵呵……”展老爷不屑地瞥了这窝囊废一眼,冷笑道:“那女人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老爷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得上眼的!”
“你若是识相,便乖乖把王熙凤让出来,老爷得了你的好处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无论是金银,还是功劳官职什么的,老爷定然会带挈你一份。”
“这次圣旨里面人人有功,偏偏就你没有,你可知为何?”
“其实最开始是有你名字的,但你不是与王熙凤和离了嘛!”
“既然你们两个都分开了,你二人就没什么关系了,那再把这功劳给你,不就浪费了嘛!”
这话一入耳中,贾琏脑瓜子顿时“嗡嗡”的,站都站不稳了。
谁家的功劳是看别人媳妇来算的?
“你、你怎能如此?”他脑门子青筋直冒,脸红脖子粗地争执道。
“为何不可啊?”展老爷双手一摊,笑道:“那功劳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你们能够在里面插个名字,已经算是冒功了。”
“既然是冒功,那自然我想给谁,就给谁,哪轮得到你来挑三拣四?”
“我记得你府上有个叫多浑虫的,他把自家的婆娘多姑娘儿送给人玩,来换取好处,你也是睡过的吧?”
“你睡别人婆娘的时候开心快活,怎么这种事情落到你头上,你就接受不了了呢?”
“其实你跟他差相仿佛,甚至还不如他看得明白!”
贾琏被展老爷拿来和多浑虫比较,甚至还说他不如多浑虫,顿时脑中维持最后理智的那根弦崩断了,大叫一声,便嘶吼着冲了上来,要与展老爷拼命。
展老爷随手一巴掌,便把他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滚,挣扎了半天却爬不起来。
“你看,那多浑虫还知道谁应该巴结,谁是招惹不起的,你却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论爵位,我是伯爵,你家的爵位早就丢了。”
“论身份,我是官,你是民。”
“论权势,我简在帝心,你贾家却站错了队,为陛下所厌弃。”
“就连论武力,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都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你凭什么和我争呢?”
“你是知道王熙凤的性格的,就算让她在你我二人之间选择,你觉得她又会选择谁?”
“老爷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吧!”
“你好歹家中还有些许人脉,你不妨便先捐个小官儿,然后好生经营,坚定地跟着皇帝走,继续走勋贵路线,将来说不定还能有所成就。”
“当然,如果你能狠下心给自己来一刀,那我和六宫都太监夏总管关系莫逆,完全可以替你引荐一番。”
展老爷本是一片好心,怎奈此刻的贾琏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目光之中满是仇恨之意。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展老爷喟然长叹一声,挥手让杨有恭过来,将贾琏带出去,押送回贾府。
贾琏当然不干,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然后就被杨有恭一巴掌打昏了过去,拎走了。
出入有车,倒也不担心被人看了去。
贾琏昏睡了半晚,醒来之后,回想起之前所受到的羞辱,顿时无能狂怒起来,在院里又摔又砸的,一直折腾到天亮。
不过现在他早就在府里不受待见了,任他作得天翻地覆,也没有人过来看上一眼。
这就更加让他心凉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贾琏看着初生的朝阳,叹息一声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考虑,该怎么样才能改变自家现在尴尬的处境。
他在院子里面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决定,去求见政老爷。
虽然政老爷这人不是个东西,暗中算计自家哥哥,搞窝里横,还因为太蠢没搞明白,把他贾琏到手的爵位给弄没了,两家共同鸡飞蛋打,平白让隔壁的贾蓉小儿捡了便宜。
但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了两个贾字,在这种受到外人欺辱的时候,合该站在一起,共御外侮。
之前因为家中巨变,虽然他早就知道政老爷中风了,但一直闷着头在那里练武,不曾前往探视,如今正好补上。
他知道政老爷那人比较迂腐,觉得君子可欺之以方,便特意整理了一下仪表,挑选了一份厚礼,提着就去看望政老爷了。
其实政老爷根本就不在乎贾琏有没有来看望过他。
他这些天比较清闲,以前还整天惦记着如何维持家族人脉,如何谋取爵位,四王八公家中态度怎样,家中妻妾该怎么平衡,宝玉和贾环的学业进境如何……诸如此类种种的事情,有操不完的心。
但如今这一场大病,他反倒看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健康才是真的。
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那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怪不得那皇帝老了之后都想修仙呢!
想通了之后,现在每天贾政就放松心情,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就安心养病,就连赵姨娘来此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都不在意,更何况贾琏这种不是很亲密的侄子了。
不过虽然不是很在意,但人家上门过来探望,他还是蛮高兴的,便让人将贾琏请了进来,让人看座,聊上几句。
平素里这里就赵姨娘来的最多,陪他聊天,也只不过说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他一点都不爱听,但说些别的东西,赵姨娘也听不懂,好生枯燥。
如今贾琏来了,他正好可以问问府外的事情。
“贤侄,如今府外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贾琏听了便眉头紧皱起来,若说大事,那与他们相关的便只有展老爷成为伯爵了。
他不太想一上来就跟贾政哭诉那展老爷丑恶的嘴脸,但既然政老爷问到了,他不答也不行,便皱眉道:
“若说大事,无外乎便是那展念嗣搞了个奇技淫巧的东西,叫什么蒸汽机的,献给了朝廷,骗了一个伯爵回来。”
贾政听完之后,惊讶地转头,看了贾琏一眼,吃惊道:
“贤侄这是什么话?”
“虽然奇技淫巧确实不好,但我却听说那蒸汽机能取代水磨风车,带动工坊冶铁炼钢,大有用处,岂能一概而论?”
“咦,对了,我听说府里面都在这其中分润了不少功劳,宝玉和环三儿也都各有封赏,我近来专心修养,具体却不曾细问。”
“贤侄素来和展贤侄关系不俗,却不知得了什么赏赐?”
他不说赏赐也还罢了,他这么一提,贾琏心中便愈发凄苦,当即便垂泪拜倒在地,哭诉道:
“二老爷有所不知,那展念嗣色欲熏心,看上了你的侄媳妇儿,有心用这功劳为饵,勾搭良家妇女,小侄不肯吃他的饵,他便丝毫功劳都不曾留给小侄。”
“呃……”贾政愣了一下,迟疑地道:“你所说的侄媳妇儿,莫非是指凤丫头?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贾琏便哭嚎道:
“小侄有心想要复婚,谁知那姓展的早就打上了凤儿的主意,更是和那王仁沆瀣一气,要收凤儿做妾。”
“叔父,你要为小侄做主啊!”
“……”听了贾琏的哭诉,贾政脸色便是一僵,不想掺和进这浑水里面。
虽然他现在静心修养,但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比如元妃娘娘回来之后,提出要让探春嫁给展老爷做妾,说是这展贤侄简在帝心,最得陛下器重,还让府里以后紧跟着今上的脚步,不能再做出触怒陛下的事情来了。
若是以前健康时候的贾政,只怕对这些话未必会放在心上,还一条道跑到黑,跟太上和四王八公牢牢抱成一团。
但这次病倒之后,他显而易见的发现府中环境的恶化,原本那些腆着脸都要往上凑的人,如今连来探病都少了。
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对于这些人情冷暖的事情,比贾琏要更敏感一些。
那时候宫里还没传出来今上对元妃娘娘不满的流言呢,那些追星逐臭的苍蝇就已经散开了,说明贾府的权势是真真正正的衰落了。
躺在病床之上,他仔细想了一下,就弄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弃他而去了。
根本原因也很简单,他倒下之后,贾府就没有顶梁柱了,甚至连一个能上朝的人都没了。
而在京城这种地方,若是对朝堂之上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没有了灵敏的嗅觉,那连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都不知道,距离家族败落,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个没有前途的家族,谁还会放在心上呢?
哪怕他依旧还有那许多祖上传下来的人脉资源在,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人家还认不认他,那都是两可之间。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安抚道:
“琏儿啊,关于这件事情,你其实不用太过介怀。”
“当初你都已经与凤丫头和离了,她以后无论是另外嫁人,还是与人做妾,都是她自家的选择,与你没有干系了。”
“你如今正当盛年,又有咱们家族做后盾,与其和凤丫头复婚,不如另外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好生过日子,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我有一个门生,如今在顺天府任通判,名为傅试,其有一妹,名为傅秋芳的,也曾经过府帮衬丝线做活,你应该也都见过。”
“那是个琼闺秀玉,人长的漂亮,又极为聪慧,堪称才貌俱全,性子又不似凤丫头那般泼辣,最是柔顺贤惠不过,正合给你做个填房。”
“回头我便让你婶婶请她过府相看,你若满意,便把这婚事定下。”
“你若觉得她身份略低,那我这里还有两个人选,乃是宫裁的两个堂妹,唤做李纹、李绮的,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俱是品行端庄,温柔贤淑的。”
“叔父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那凤丫头自幼被王家给娇惯坏了,何曾真把你当老爷一般敬着,素日里都是呼来喝去,便是有个小妾平儿也都是能看不能吃,半点腥味沾染不到。”
“叔父给你介绍的这三位人选,别的不好说,但只说夫为妻纲这一块,那肯定能够超过凤丫头不知道多少。”
“我一心为贤侄你好,贤侄且好自思量一番为要。”
贾琏确实是见过那傅秋芳的,若论相貌,也确实不逊色于府中的小姐,尤其是温柔贤淑的气质,更是让他心动,只是家中有只母老虎管得严,否则他早就想法子弄来做妾了。
现如今听贾政这么一说,他眼前不由便浮现出了傅秋芳语笑嫣然的动人样子,连带着心中的怒火也都熄灭了不少。
不过这傅秋芳家庭背景确实低了点,虽然是做填房,他也有些不太乐意。
如今他已经见识到了权势背景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对于这未来妻子的选择,便也看重了几分。
他迟疑一番之后,觉得还是先看看三女的成色,然后再说不迟,便对贾政谢道:
“多谢叔父美意,小侄仔细思量一番之后,再给叔父答复。”
贾政知道他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立即便放弃王熙凤,免得显得太过薄情,便笑着点头答应道:
“此乃婚姻大事,自然应当慎重一二。”
“叔父乃是过来人,便好心劝琏儿你一句,有道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与那展爵爷因此置气!”
“反正你与凤丫头已经和离了,便让了给他又何妨?”
贾琏听了心中暗骂,这让出去的不是你媳妇,你自然可以在这里说风凉话,但面上却唯唯答应,告辞出来。
贾政见他走了,便急忙让人去叫王夫人过来,赶紧把这件事情给落实下去,免得夜长梦多,贾琏再搞出什么事端出来,惹得展爵爷不满。
王夫人这些日子里面在府中一家独大,人人巴结,正是风光快意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自家老爷在床上躺着,更想不起来帮他求药的事情。
如今听说政老爷叫她过去,便老大不乐意,悻悻然过来了,然后听贾政这么一说,涉及到了展老爷的事情,顿时便惊醒起来,当即就积极多了,当天就让人给那傅试传了消息,让他安排女儿过来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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