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贾琏,贾政急急忙忙让王夫人去给他安排相亲事宜。
那傅试本来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依仗着自家妹子傅秋芳才貌双全,一心想把她嫁入豪门,可真正的有权有势人家都要讲究门当户对,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这一拖二拖的,就把傅秋芳的年纪也拖大了,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依旧不能达成目的,正自烦躁后悔之时,忽然喜从天降,得到贾府的通知,让他带着妹子过去相亲。
虽然这次不过是给贾琏做个填房,但他本意就是为了自身上进,对妹子的幸福什么的反倒并不在意。
至于贾府如今被今上不喜,这种事情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并不清楚,一双狗眼早就被那皇亲国戚四字给蒙蔽住了,一心要促成此事。
傅试得了消息之后,急忙兴高采烈地让人给妹子打扮起来,又让人备了厚礼,带着过府探病。
贾政当然也知道他这个探病不过是个由头,所以便留下他说话,只让王夫人带着傅秋芳去大观园游玩。
傅秋芳其实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但她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对未来夫婿的期望也从最早的王孙公子,到进士举人,再到富商秀才,一路下滑,越降越低,如今只怕就算让她嫁一个乡村地主,她都不会拒绝了。
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所以虽然知道是给琏二爷做填房,但也是心甘情愿。
王夫人带着傅秋芳入了大观园,一边赏景,一边等着贾琏过来偶遇,谁知贾琏没等到,先等来了贾宝玉。
元妃省亲之后,特地下了旨意,未免园林空置浪费,许让弟弟妹妹们入园居住,也增些人气,这大观园因此就开放了。
作为府里的凤凰蛋,宝玉当然是要居住在最好的地方,就先选了院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选择了紧挨着梨香院偏右侧的那块地方,因院内种植了许多海棠花,海棠花又称“女儿红”,因此得名“怡红院”。
因这个地段问题,每次王夫人去地下魔窟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叫的动静太大,声音被隔壁的儿子听到。
宝玉是最喜欢貌美的姐姐妹妹的,如今听闻傅秋芳来了,正和太太在大观园中游览,便急不可耐地跑过来见。
一见面他便嬉皮笑脸地递了一朵海棠花过来,道:
“今晨这海棠花便开了,我正奇怪,见到秋芳姐姐,才知道这花是为姐姐开的。”
傅秋芳之前也来过贾府,知道这宝二爷是个没有脾气的,素来都好说话,便也不和他见外,笑着伸手把花朵接过,调笑道:
“宝二爷还是这般会说话,却不知道若是明日我不来,这花又是为你哪个姐姐妹妹开的?”
宝玉便笑嘻嘻地道:
“姐姐若是不来,那这花明日当然便不开了。”
“总不成这海棠花看见我这浊物也要笑上几笑吧?”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他二人在那里言笑自若,顿时心中便不乐意起来。
这傅秋芳是小家小户出身的,给那贾琏做填房也便罢了,可不能让她对自家儿子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于是便瞪眼喝道:
“你今日怎么又没去国子监中读书,莫非又逃课跑出来了?”
对王夫人的喝问,宝玉倒是不怕,只笑着道:
“太太忘记了,今日是休沐日,国子监也放假。”
“……”王夫人听了便愣了一下神,这才想起来,国子监每月初一、十五两天是休沐日。
以前她也不曾关心过这些,反正政老爷在家的时候,就是休沐日,但现在政老爷卧病在床,也没人关心什么休沐不休沐的事情了。
但这身为人母的威严可是不能丢了,王夫人便依旧虎着脸,喝问道:
“你是末学后进,如今连秀才功名都没有,不趁着休沐的时间好好读书,把落下的学问给补上去,何年何月才能中举?”
宝玉一听功名二字,立时便苦起脸来,跟那没浇水的花儿一样,蔫了下来,恋恋不舍地和傅秋芳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不过他人虽然走了,心中却开始盘算,如傅秋芳这种娇嫩的花朵,当然要介绍给展老爷,好好滋润一番才是呀!
赶走了宝玉这只蜜蜂,王夫人才放心下来,继续带着傅秋芳逛起大观园来。
这大观园乃是顶级的园林设计,里面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栽培,假山溪水与红墙绿瓦相映成趣,看得傅秋芳是目不暇接,心中对于自家哥哥对豪门的向往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认同。
不过没走多远,那贾琏便匆匆赶了过来,与两人偶遇了。
王夫人便功成身退道:
“琏二爷来的正好,我府里正好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得回去一趟,这后半段的游览,便有劳二爷了。”
贾琏便接过了这份美差,带着傅秋芳继续游玩下去。
这段时日贾琏苦练武功,人黑瘦了些,但却精神了许多,原本因为酒色浮肿的双眼,此刻也都恢复正常了,本来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如今也都平坦了下去,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贵公子。
傅秋芳之前也见过贾琏的,如今和印象之中一对比,便发现贾琏如今居然洗清了她原本记忆当中的那种浮华,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心中顿时欢喜无限,便笑着恭维道: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之前也曾来过府中,也曾经见过二爷,但现在再见,却发现二爷进步良多,比以往不知沉稳了多少。”
贾琏本来便是个好色的,如今见到傅秋芳这等美人在前,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炫耀一番,于是就眉飞色舞地道:
“傅姑娘有所不知,我近来一直在苦练武艺,想要继承祖先遗风,走立功封爵之路,重振家业。”
傅秋芳听了愈发欢喜,便笑着附和道:
“二爷能有此心,便已经胜过京中同辈之人九成了,只是这武艺难练,二爷想来吃了不少的苦啊!”
贾琏便愈发得意起来,开始噼里啪啦地诉起苦来,把这些日子里面被教练操练的苦楚都一个劲地往外吐,什么起五更爬半夜啊,什么手上起泡啊……诸如此类一直憋在心里无人可诉的话都说了一遍。
傅秋芳听了,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但却已经有些发僵了。
她虽然也是官员人家出身,但傅试不过是个小官儿,家中不过小康水准,对于底层人的生活还是颇为了解的。
贾琏所诉的苦,在她眼中,根本便不值一提,那市井中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吃的苦比他还要多得多。
原本她还奢望着,自家未来的老爷真能马上封侯,立功受赏重振家业,可贾琏这么一开口,她便发现,一切都是她的错觉,贾琏依旧还是当年那个浮浪子弟。
本性没变!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变不变的,她还不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傅秋芳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后,便想要岔开这个话题,可贾琏如今正说到兴头上,怎么肯轻易转换话题,说到兴起,他又把林妹妹的预知梦拿出来当做佐证。
“傅姑娘所有不知,我家有个奇人,是我的表妹,你应该也认得,芳名叫做林黛玉的,前年得了神通,能够做‘预知梦’的。”
“在她的预知梦里面,可是见到我练武有成,立功受赏,做官升迁的!”
“哦,还有此事?”傅秋芳听了便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前来过贾府,和林妹妹虽然交往不多,但也是有所认识的,根本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能够预知未来!
贾琏便添油加醋,把之前预知梦的那些出奇故事都噼里啪啦讲了一遍,听得傅秋芳悠然神往。
她不曾亲历这些故事,本人也有才学理智,对于这些话将信将疑,并不完全尽信。
虽然她有心想要上门拜访,和这奇女子好好结识一番,弄清楚这一切究竟,但她素来识得分寸,知道自家现在是在相亲当中,可不能横生枝节,由着性子胡来。
不过好在将来若是入了贾府,两人便是妯娌,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慢慢结交。
如今她在相亲,那自然一切都得顺着这琏二爷的口风说,既然他说这是真的,那就当真的好了。
若是琏二爷未来真成了武官,她这个填房夫人,当然也能够捞个诰命、敕命什么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二爷会弃文习武,连这许多苦楚都肯吃得。”
看着眼前的傅秋芳笑颜如花,贾琏便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也顾不得维持自家的人设,只把一切和盘托出道:
“可不嘛!”
“若不是因为林妹妹的预知梦,让我确信将来必定练武有成,我怎么会自讨苦吃,练这劳什子东西!”
傅秋芳心中对贾琏看得越发的低,但面上却更加柔顺,只顺着他的话茬陪笑道: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二爷乃是荣国公的后裔,命定乃是武将的料子。”
“只可惜二爷知道这事情晚了些,若是早上几年便开始练武,只怕便是这武状元也是做得的!”
贾琏听了之后,心中大为惋惜,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悔之不迭。
“谁说不是呢!”
“我家老爷自小就让我习文,可我看那书上的字就打瞌睡,当时我就该明白,我是习武的料子。”
“只可惜当年我年幼不懂事,没想明白,也没有林妹妹的神通指引,把路子给走歪了。”
傅秋芳便劝说道:
“好在如今也还不晚,二爷正当盛年,又有习武的天份,这般勤学苦练几年,说不得便胜过他人几十年。”
贾琏便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傅秋芳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胜过了贾琏一筹,在有心附和之下,两人的聊天愈发的投契,越聊越开心,越聊越热切。
两人在大观园内转了一圈,一路上说说笑笑,等到出园的时候,感情便亲密了许多。
这大观园占地甚广,两人不过草草转了一圈,便用掉了小半天,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
傅秋芳便与贾琏告辞,跟着哥哥拜别了贾政夫妻,径自出门,要往回走。
刚上了车,还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傅试停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宝玉追了上来。
他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急忙下车,在路旁拱手笑道:
“原来是宝二爷,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宝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劈头问道:
“傅老爷可是想把秋芳姐姐嫁给琏二哥做续弦的?”
“呃……”傅试在官场厮混久了,什么都喜欢弯弯绕绕的,挺不习惯宝玉这种开门见山的做派,但略一犹豫之后,便实话实说道:“不错,正有此意。”
宝玉便叹息摇头道:
“秋芳姐姐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子,合该有更好的出路,怎么能给琏二哥做续弦呢?”
“琏二哥虽然人也不错,但却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便连凤姐姐那么好的人儿,他都不懂得珍惜,闹得夫妻反目的下场,只怕不是秋芳姐姐的良配啊!”
“……”听了宝玉这番话,傅试脑袋就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