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展老爷说话,王仁第一个不乐意了,他阴沉着脸哼道:
“笑话!”
“你说和离就和离,说复合就复合吗?”
“当日你们贾家用那莫须有的名义,便把舍妹赶了回来,如今却又想要她再回去受你们欺凌,想什么美事呢!”
贾琏便陪笑道:
“当时确实是我耳根发软,不该听信谗言,只是上面有老太太压着,我这一个小字辈的,又能怎么样?”
“现在老太太不在了,凤儿回来,依旧是府里的少夫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受人欺凌的事情。”
王仁哪里在乎这个,一心只想把妹妹送给展老爷享用,当即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别把借口都丢给老太太,我妹妹可是跟我说了,你这厮便是最想休妻的那个!”
“当日赦大老爷还在,你还有望继承爵位,又有元妃娘娘作为奥援,心中想的只怕是休妻另娶吧?”
“只可惜,你自家兄弟阋墙,人家政老爷和元妃娘娘只惦记着你家的爵位,一点都不肯照顾与你。”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众叛亲离,什么都没有了,又想起我王家来了。”
“怎么,又想借我家的势,在府里多上几丝话语权吗?”
贾琏被骂的狗血淋头,尴尬异常,但脑中却忽地被骂开了窍。
对啊!
现在赦大老爷过世了,他的爵位也没了,所以在府中才成了小透明,谁都不爱搭理他。可若是有个背景深厚的媳妇,那定然会好过许多啊!
而且凤辣子那脾气,定然是想要管家弄权的,只要在府里有些权柄在身,那些主子小姐如何还不清楚,但至少那些下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怠慢他。
那婆娘失身于贼,本来就已经心怀愧疚,又有了这和离后无人敢要的波折,就算是回来后,也不可能如当年那般泼辣,对自己这个肯再次收留她的丈夫,定然也会善待几分。
贾琏越想越是觉得,自家应该把王熙凤给弄回来,夫妻再续前缘。
于是他便开始打起人情牌来,苦笑道:
“王兄也太过小瞧我了。”
“我家那爵位,不过还能传承一代,品级已经低得不像话了,还真就没有被我瞧在我眼中。”
“你若是有心便当知道,当日林姑娘可是曾经在预知梦里见到过,我未来可是练武有成,立功受赏,重振家业了的!”
“这些时日以来,我一直苦练不辍,自觉进境甚佳,如今天下不靖,各处烽烟四起,想来他日我不难再立功重新做官取爵。”
“之所以有心复婚,一方面是后悔当日太过冲动,做出了错误决定,另一方面是巧姐儿在家中日夜哭闹,惦念娘亲,想要骨肉团圆。”
“凤儿究竟是否同意复婚,还是要看她自家的意思,小弟也无法强求,王兄不妨替我转告一下消息,又她自行决定。”
“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王兄又何必从中作梗呢?”
“你……”王仁怒指着贾琏,却不好继续说些什么了,只冷哼道:“哼,就你这个样子的,还想立功受赏,下辈子吧!”
但他的气焰却已经小了许多,林妹妹的预知梦在小圈子里面已经颇为知名,便是王仁听了也不由得不信,觉得贾琏将来说不定真能立功做官,不好得罪的太狠。
而且这年头孝悌之事乃是头等政治正确,谁也不敢否决,贾琏把女儿巧姐儿都搬出来了,放了一个骨肉团圆的大帽子在那里,实在是难以用常规理由去对抗。
展老爷眼看王仁被灭火了,便笑着打哈哈道:
“哈哈……都是自家亲戚,莫要伤了和气,来来,喝酒喝酒。”
他插科打诨将此事搅了过去,贾王二人也都不再提及此事,但后续肯定没完。
就算王仁不从中帮忙传递消息,贾琏也有办法主动将消息传到王熙凤耳中,甚至他亲自登门都行,外人无法阻拦。
又喝了几杯,贾琏便旁敲侧击,提起这圣旨里面没有他的事情,还提起平儿的事情,语气之中多有抱怨之意。
这货刚刚搅合了展老爷的好事,居然还不自觉,竟然还敢说嘴抱怨,属实是个低情商的。
展老爷便冷笑道:
“当日凤妹妹与你和离后,便让王兄与我带了消息,说林妹妹在预知梦里面,见到你立功做官之后,将凤妹妹休掉,将平儿扶正了,不知可有此事?”
贾琏听了,心头便是一突,暗自抱怨自家婆娘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只好干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然后悔,而且平儿如今是展贤弟你的侍妾,与愚兄再无关系,凤儿回来之后,定然永远都是嫡妻,绝对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展老爷便摆摆手道:
“那是你自家的事情,我不便干涉,只是凤妹妹特意叮嘱我了,这把平儿送给我的功劳,要记在她的身上,却不能算是你的功绩。”
“什么?”贾琏听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你这该死的婆娘作祟啊!
怪不得这圣旨里面功劳人人有份,就到我这里没有了呢!
贾琏心头那个恨啊,恨不得将王熙凤拉出来一口咬死,眼中都要喷火了,有心想要破口大骂几句,但方才刚刚立起浪子回头想要复婚的人设,实在是不能就这么崩了,只好咬着牙将这怒气憋回心中,端起酒杯来挡脸。
这消息不过是展老爷随口找的理由,不过王仁却乐不得的帮他遮掩,而且经展老爷话语这么一提醒,他立即就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当即便也笑呵呵地胡扯道:
“舍妹不但让我跟展贤弟说了此事,还跟我提及了另外一事。”
“据说林姑娘那预知梦里面,除了看见你升官另娶之外,还看到了舍妹入了展府,给展贤弟做了侍妾,不知贾贤弟是否知道此事啊?”
贾琏听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当日林妹妹的预知梦,其实不曾说给外人知道,真正知道全貌的,也就王熙凤一个,就连贾琏,都不知道王熙凤后来做了展老爷小妾的事情。
但架不住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两人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于是贾母和王夫人就找所有相关人员询问,要查问个清楚。
林妹妹本意当然是不想把那些隐私泄露出去的,但贾母和王夫人动问,她也不好隐瞒,便如实说了。
而贾府里面的保密程度,就跟那筛子一样,超过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就相当于府里人都知道了。
而且王夫人有心想要消弭两家和离的影响,对这方面与其说是保密,不如说是在纵容传播,一来二去,就连当事人贾琏也知道了这些事情。
只不过当时王熙凤人都离府了,以后如何也跟他没关系了,也就不曾在意。
谁知如今被王仁当着展老爷的面给捅了出来,顿时贾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都是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他一边嘟囔反驳着,一边不住地往肚子里面灌酒,显得羞窘异常。
王仁却不肯放过他,只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道:
“同样的一个预知梦,那说你立功受赏的话你便信,说凤儿给展贤弟做妾的话你便不信,难不成这未来是你说了算的么?”
贾琏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叫道:
“林姑娘的预知梦也是可以更改的,那薛家原本还满门抄斩呢,现在不也没事了?”
“我和凤儿复婚之后,她便继续做她贾府的少奶奶,那未来自然就变了!”
“至于我立功受赏的事情,只要我坚持练武,等朝廷平乱四方的时候,总能找到立功的机会,未来当然就不会变!”
王仁冷哼一声,把手一指,威胁道:
“你就算想要立功,也得先加入行伍才行,我伯父乃是军方大员,他若不点头,谁敢要你?”
“你……”贾琏听了,又惊又怒,“那王子腾当年的京营节度使位置,还是我贾家让给他的。若没有我家帮衬,他靠什么平步青云,做到如今的位置?”
王仁撇了撇嘴,对着皇宫方向一抱拳,傲然道:
“说什么让不让的,这国朝官职,岂能私相授受,一切皆是皇恩浩荡,是陛下慧眼识人,与你贾家有何关系?”
听到王仁居然在这时候跟他打起官腔,贾琏顿时大怒,一拍桌子,便要上来厮打。
王仁也是街上厮混的纨绔子弟,打群架这种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次,当即便是劈头一拳,贾琏不招不架,也是劈头打去。
谁知旁边的展老爷居然伸手拉起偏架来,一把将贾琏的胳膊给按了下去,口中还道:
“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动手!”
那王仁的拳头畅通无阻,一拳便打在了贾琏的鼻子上,当即便是鲜血直流。
王仁还想继续打,却被展老爷拉住,嗔怪道:
“王兄怎么脾气这般暴躁,你看把琏二哥给打的!”
“杨有恭呢,眼瞎了吗,还不快快取冰块、纱布过来给琏二爷包扎!”
片刻之后,贾琏鼻孔里面塞着纱布,手中捏了块冰,压在鼻腔一侧,气哼哼地坐在位置上,怒视着王仁。
王仁此战大获全胜,对他喷火一般的目光视若不见,只优哉游哉地对展老爷敬酒,还道:
“这预知梦乃是上天对未来的启示,怎能胡乱更改,舍妹就是不懂这个道理,瞎胡搞,结果被人家给赶回来了。”
“经此一事后,舍妹那是痛定思痛,决定坚决按照预知梦的指示来做事,半点不敢违逆。”
“既然如今事情都闹到这般了,那愚兄便厚颜说上一句,什么给舍妹寻找个全是女眷的管事工作,那都是虚的。”
“愚兄的意思非常明确,那就是顺天应命,让舍妹能够进入展府做妾,免了将来可能存在的祸患。”
展老爷听了,便也感动地举起酒杯来,与他酒杯相碰,夸赞道:
“王兄对妹妹安全的担心,小弟已经感受到了,深为王兄的兄妹之情所动,也愿意成全王兄这份情义。”
“王兄素来知道,小弟是个憨直的人,既然王兄有此美意,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
王仁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与展老爷推杯换盏,共饮而下。
旁边的贾琏听了,却暴怒起来,将冰块往地上一摔,跳起叫道:
“贤弟,你这是何意?”
“我方才已经说过,会与凤儿复婚,以后她便依旧是贾府的二奶奶,可不会与你做妾!”
展老爷便停杯不饮,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斜着眼睛瞟了这不晓事的家伙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
“唉,琏二爷,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
“我与王兄两个,早就心有默契,有意加深两家的关系,而凤儿便是其中的纽带。”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偏偏你要在中间横插一脚,说什么复婚之类的蠢话。”
“就你这看不清形势的做派,还想立功受赏?”
“别做梦了!”
“就算真让你当上官了,日后早晚也是死在朝廷倾轧之中。”
“我这么和你说吧!”
“我早就对琏二奶奶有意了,她那么漂亮一个美人儿,结果居然嫁给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多可惜啊!”
“老爷我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舍不得她这般吃苦受罪,所以你们和离之后,我就有心纳她为妾了。”
“只是当时因为产业上面的一些事情,王子腾伯父那边心存疑虑,所以才拖到现在,否则凤儿早就成了我的怀中宠姬。”
“我也不管你是真想复婚,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那都不重要了!”
“我就摆明了告诉你吧!”
“老爷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那王熙凤老爷我是要定了!”
之前展老爷一直都对贾府的人非常客气,主要是因为贾母尚在,那是能够直接入宫告状的主儿,就连贾赦贾政也依旧还是有不少人脉可用,所以太过强势反而欲速不达,影响他鸠占鹊巢的计划。
可现如今贾母已死,贾赦先获罪然后也死了,贾政又中风卧床,剩下的贾家年轻一代里面没有成器的,原本的人脉根本就利用不起来。
既然如此,那还磨叽什么呢,直接把这两府吞掉不就好了!
之所以贾母死后,他没有直接便动手,不过是考虑到还有元春和王夫人这一条人脉罢了。
而贾府里面现今的太太、奶奶、小姐基本都快被他给一勺烩了,除了王熙凤母女,好像也没有谁值得他展老爷再惦记了,也不用再继续保持这良善君子的人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