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伸手抬起儿子的下巴,看了看脖子的伤。
潇肃没有张嘴,只是摇了摇头。
“赶紧收拾收拾去睡吧。疯了一天了,也该累了。”
母亲说着推了推坐着的潇肃,潇肃乖巧的站起来径直往卧室门走去。
“哦对了!我还得洗脸呢!”
昨晚留存的洗脸水,今早的“特别行动”让他没能洗成,这会儿可不能再耽误,否则等水变质了,那可是大大的浪费。
母亲指了指墙角的脸盆,潇肃快步过去将其端到桌子上,又一把从柜子顶抓来洗脸巾放入盆中。
那沁人心脾的爽意熟悉又陌生。潇肃心想,洗脸,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天天都洗。不止自己,父亲、母亲,甚至所有族人,都应该这样享受才对。
结束这短暂又梦幻的时刻,潇肃上床了。洗脸水已经相当混浊,但他没有倒了,兴许父母还能用来擦擦。
床板仍旧咿呀作响,枕头还是那么不成形状。母亲正陪父亲摆弄着那堆木条,二人还没有睡的意思。
不管了,少年已经疲惫不堪,今天着实是跌宕起伏的一天,也是体力透支的一天。
也许是在午夜,睡梦中的少年被饿醒了。肚子咕噜咕噜的抗议着,这种事潇肃早已见怪不怪了。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半就饿的年纪,少年要饱餐一顿却太难太难。
朦胧中,少年仿佛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它好像越长越大了。”
“嗯。我很担心你…”
“平常心。该来的总会来。何况还没来呢,我们还有时间…”
一盏,两盏,三盏…又是一日清晨,阱内的灯火徐徐亮起。大家早早起床,新一天的劳作即将开始。
潇肃打开了房门,伸了个懒腰。少年昨晚睡得很香,今早感觉元气满满。只是那半梦半醒中父母的窃窃私语,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母亲照例准备着“早餐”,一人一份能量块,水只剩勉强两杯,素芸将仅剩的饮用水留给即将出门的父子俩,自己只能受着干渴了。
潇肃看在眼里悔在心里,后悔不该洗脸,那样今天母亲便不用受这干渴的煎熬。
素芸当然看懂了少年的心思,故意带着呵斥的语气说道:
“今天给我老老实实带些有用的回来!”
潇肃挤出一丝笑容回应了母亲,今天他务必要多找些可回收物,换取尽量多的食物和水带回家。
“我出门了母亲!”
父子二人将麻袋系在腰间,与母亲告别后便朝门外走起。
“注意安全~”
母亲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这一幕每天都会上演,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从那沙海中安全回来,才让每一次告别都显得相当沉重。
二人的杯子中,各留了半杯水给母亲。这是一家人在这末世中最质朴的爱。
“于飞!”
穿过广场,两个少年聚在了一起,二人边聊边朝崖壁方向走去。
“怎么,今天不单独行动啦?”
于飞打趣道。
潇肃一把搂住于飞的脖子,一副霸凌的样子说道:
“哥我可是一击打倒斑蝥的男人,你稍微注意一下你的语气噢!”
“错了错了潇肃大哥!你快松开~”
于飞赶紧配合的求饶起来。作为仅剩的同龄人,二人的感情自不用多说,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天梯底下,穿山甲早早在等待众人。
“诸位!今天的目的地是东北方向。火山灰还未散,大家行进注意跟紧别掉队。”
离家约六公里的东北方向有接连两座墟山,白人不定期会在此倾倒垃圾。运气好时,族人能恰好撞上“新鲜”的垃圾堆,运气不好时则只能各凭本事,尽量挖掘墟山的“剩余价值”。
“为什么不去火山后面那座啊?”
“对啊,那里多的是好东西,为啥不去那啊?”
人群中出现一些不同意见。虽然刚在那经历了一场“大战”,但丰富又稀奇的“好东西”实在太诱人,许多族人仍想去冒一把险。
“不行。硕鼠不会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再去太危险了。”穿山甲面厉声回答道。
“可咱们今天人也多了呀,有什么好怕的啊?”
话音刚落,不等穿山甲开口,人群中陈玄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应道:
“我们人多,他们也必定做足了准备,说不定早就在那设伏了。我劝你们还是听穿山甲的,别去送死!”
众人安静下来,不再有反对的声音传出。的确,此时再向虎山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穿山甲向陈玄策致意以示感谢,而后转身吼道:
“上梯!”
众人听从号令,自觉排好队伍准备攀登。
少年二人排在陈玄策与于承志中间,毕竟年纪不大,两个父亲一前一后有个照应。潇肃活动活动了肩膀,脖子上的淤青还有点疼,但已无大碍。
“集中注意力。”
身后的于承志说道。
潇肃仰头看了一眼天梯,坚定的点了点头。
总算,一行人都顺利爬上了坑顶。外面的世界依然是老样子。灰蒙蒙的天空,东方微弱的光,以及脚下看不到尽头的黄沙。没有惊喜,也没有多余的感慨。
众人盖上头巾包好口鼻,戴好护目镜,跟随者穿山甲的脚步朝东北方行进。两个少年被放在队伍的中间,以免掉队。
潇肃有些心不在焉,依然对昨晚睡梦中的对话耿耿于怀。他想直接去问父亲,又觉得这不是合适的时机。他看了看前方父亲的背影,一种陌生感从心底传来。
父亲知道他的一切,而他似乎一点儿也不了解父亲。他也几乎从未听父亲讲过以前的故事,反倒是族人口中道听途说的多。
这茫茫荒漠,迷茫的少年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只能跟随别人的步伐前行。
正想着呢,脚底的黄沙让心不在焉的潇肃一个踉跄,身后的于承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这才没有一头栽在地上。
“谢谢。”
回过神来的潇肃赶紧小跑两步跟上于飞。
“于飞,你知不知道咱那坑里,最东边的崖壁上有一副画?”潇肃问道。
“画?我只知道四面都是壁,没见过画。画的是啥?”于飞反问潇肃。
潇肃挠了挠头:“额…这个…怎么跟你说呢…”
“什么鬼,你是没看清还是看不懂?”于飞看着支支吾吾的潇肃回答道。
潇肃想了想说道:
“这么跟你说吧,画的那玩意叫托卡马克,父亲告诉我的。但具体是个啥,我还真不知道。”
“什么克???”于飞更摸不着头脑了,潇肃又接着问道:
“你没听于叔提过那玩意吗?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诶?”
于飞回答:“从没听过,它长的什么样啊?也是一种工具吗?”
“我形容不来…但应该不止是工具那么简单,看起来很复杂,很大,而且父亲说那是智慧的结晶?”
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虽然对这些事毫无头绪,但至少抒发了那无处排解的好奇心。
正说的起劲,潇肃耳边传来于承志的声音:
“想知道壁画的秘密么?”
他刻意压低嗓音,只让跟前的潇肃一人听见。
“于…于叔,你…”
“是,你和你父亲在崖壁下说话,我都听到了。”
于承志一边说一边示意潇肃别停下脚步,眼神中满是神秘,甚至带有一丝怪异。
“于叔,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讲话啊?”
潇肃不解,他知道于承志素来有些脾气古怪,但偷听这种行为却显得有些恐怖了。
“我只是想确认玄策对你隐瞒到了什么程度。”于承志回答道。
潇肃微微低下了头,语气略显失望:
“父亲隐瞒的事多了去了,我不知道你指哪一件…”
“关于托卡马克。”
于承志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潇肃此时心中最大的疑惑,潇肃略显惊讶的追问:
“你也知道壁画上的东西?”
于承志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回答:
“当然,我见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