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阱内已经灯火通明。
“我吃饱了母亲。”
潇肃一家正围着小方桌吃晚饭。没能带回“新鲜”食物和水的日子,他们只能吃先前留存应急用的能量块。能量块放久了会变得特别硬,味如嚼蜡。
“把鞋穿好再出门!”
母亲一边喊着,一边开始收拾桌子。
潇肃提着鞋子跑出门后朝广场望去,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在广场的正中间,一团篝火把四周照的通红。
他们平时极少用火。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已超过1%,,此时的地球就像个大蒸笼。
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族人聚会的日子。
两个少年傻傻的蹲下感受铺面而来的热浪,于飞开口问道:
“潇肃哥,我父亲说以前有时候老冷了,“冷”是什么感觉呀?”
潇肃无奈的回答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父亲他很少跟我说这些,以前是热还是冷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于飞煞有其事的说:
“我问过祖爷爷,祖爷爷说,那是大地生气了。”说完一脸严肃的看着潇肃。
潇肃也看着于飞,怔了一会儿后实在没憋住,大笑了起来。
“你个愣子哈哈哈哈哈,那是祖爷爷逗你玩儿的呢!”
放声大笑的潇肃让于飞气急败坏,他站起来驳斥道:
“才不是!祖爷爷说,以前的人不懂节制,肆意糟蹋大地,所以它才生气的!”
“潇肃哥哥!你们在笑什么呀?”
声音由远到近,一个小小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二人眼前是梓芽来了。
“梓芽妹妹,你于飞哥说大地生气了,你能想个办法让大地消消气吗?”
还没笑停的潇肃继续打趣道。
梓芽听了以后回答道:
“不行,梓芽办不到呢。能让大地平息下来的东西在西边的平原上,梓芽还爬不上崖壁,去不了那里~”
潇肃和于飞同时被这话给惊住了。两人同时凑近梓芽,于飞急切的问道:
“梓芽,你说什么西边的平原,这事儿你从哪听说的呀?”
“祖爷爷告诉梓芽的呀。”
她天真无邪的回答道。梓芽的父母双双早逝,靠全族人集体扶养已三年有余,平时则和祖爷爷生活在一起。
“祖爷爷还说,早晚会有人到那去的。”
梓芽一边说一边便围着小火堆蹦蹦跳跳起来,小小的她虽然困在这阱里,还未驰骋过万里长空,却自由的像一只鸟。
潇肃和于飞面面相觑,思考着梓芽的话。西边的平原?那不就是父亲口中白人的领地吗?没想到于飞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他们想不通的事。
这世界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潇肃抬头望着一片漆黑的坑顶问自己。火焰映在他的瞳孔里,像一颗种子一样,不断迸射出生长的欲望。
“想什么呢?”
身后一只拍在肩上的手打断了潇肃的思索。
“啊…没想什么母亲,我和于飞吹牛拉瓜呢。”
“你俩赶紧过来坐好吧,祖爷爷马上来了。”
族人们陆陆续续围着火堆坐成一个圈,等待祖爷爷的到来。这是暗族不定期举行的“集会”,平时极少出房门的祖爷爷会在此现身,聆听族人近况,并作出一些“指导方针”,有时也会出现调解族人矛盾的情节。
“咳…咳咳…”
黑暗中一声断断续续的咳嗽,让众人停下了喧闹。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在穿山甲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人群中央,身边还跟着小梓芽,那便是众人口中的祖爷爷。
只见他一手拄拐,体态佝偻,身披一件灰色粗麻长袍,苍白的胡子挂到了胸口,头顶则只剩蔓延的痣斑和褶皱点缀。他是族群中少有的长寿之人,如今已整整七十岁,也是仅存的第一代进入“阱”内生活的幸存者。
穿山甲和梓芽都是他收养的孤儿。他们那一代凿壁造梯,历经千难万险让族人有了这个容身之所,所以被大家尊为“祖爷爷”。
“我听说…今日各位经历了一场大战哈?”
“嘿嘿嘿…”人群中发出阵阵窃笑。
“可惜老头子我爬不上这天梯了,要不然啊,咳咳…高低给你们露两手…”
“哈哈哈…”
族人哄笑起来,老态龙钟的祖爷爷虽已古稀之年,却不失幽默。也许是经历过太多,自然也就看开了。
“父亲。”
穿山甲从哄笑的人群中搬出一张方凳子,摆在老人脚边扶他坐下。梓芽依偎在祖爷爷腿上,爷爷一手搂着她,一边接着说道:
“我还听说…有人将斑蝥那厮,打的头破血流?”
不知所措的潇肃扭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素芸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他这才站了起来。
“祖…祖爷爷。”
潇肃十分紧张,声音都有些打颤,双手抓的身上的粗麻沙沙作响。
“过来,咳咳…走近些让我看看…”
潇肃愣在原地迈不开腿,陈玄策赶紧拍了拍儿子的后背,他这才犹犹豫豫的朝这着祖爷爷走去。
一旁的梓芽笑着轻声喊道:“潇肃哥哥~”。潇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应梓芽,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微弱的火光映在苍白的胡须上,这是他第一次看清祖爷爷的样子。
“素芸家的好小子…咳咳…告诉爷爷,怕不怕?”
祖爷爷是如此平和与温柔,看来并没有要揍他的意思,这让潇肃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他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回答道:
“怕。他掐的我快断气了,能不怕嘛……”
“哈哈…咳咳…”
众人都被少年的真诚逗笑。老人顺了口气头接着说道:
“怕就对了。怕死,才能逼着你求生。孩子…咳咳…咳咳…”
爷爷似乎还未讲完,却愈发咳嗽的厉害。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拍了拍他示意其可以回去了。
似懂非懂的潇肃向祖爷爷鞠了轻轻一弓,而后转头离去。祖爷爷好像认可了他今天的行为。他看着周围众人赞许的眼神,在心里暗自爽了一把,甚至有些得意起来。
“今年,是第二十六个年头了吧?…”
“是的,父亲。”穿山甲回答道。
“斗争这种事情啊,总是要发生的…咳咳…,只要记住,团结,就会有出路。”
说完这话,祖爷爷撑着拐杖慢慢站起来,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一样,绕着火堆巡视族人。
小梓芽扯着爷爷衣角跟在身后,二人走过于承志身边,朝潇肃一家靠近。
祖爷爷伸手示意,素芸便站了起来,将祖爷爷苍老的手握在掌中。
“妮子,你也老了…”
爷爷眼中满是父亲般的关切,素芸亲切又得体的回答道:
“托您的福,身体尚好。”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你父亲让我照顾好你,也不知我这算不算做到了…”
老人的眼神有些恍惚,素芸也露出感伤的神情,他用力握了握祖爷爷的手回答:
“谢谢你,叔叔,你做到了。”
火苗映照在二人脸上,久别重逢般的深情感染了身边每一个人。素芸如孩子般看着眼的老人,妄图从他身上搜寻出哪怕一点父亲的印记。
老人将手抽出轻抚素芸的脸,也许在他眼中,这个略显憔悴和苍老的女儿还是少时模样。
他尽力的想把每一个族人都看个清楚。那一张张尽是沧桑的脸,无声的叙述着生存的艰难。
族人中已鲜有少年少女,仅剩潇肃、于飞、梓芽,还有一个生来就有智力缺陷,名叫牛莽的十七岁少年。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咳咳…这样下去早晚一个也不剩…”
“父亲,祖爷爷说要让世道变一变,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啊?”
集会结束后,回到家的潇肃趴在桌子前疑惑的问道。
此时陈玄策正拿着潇肃带回来的刀,打算做个什么小家具。听到儿子的话,他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老人家嘛,糊里糊涂的,总会说一些没人听懂的话。”
“噢噢。”
潇肃明白父亲在敷衍自己,便不再追问。无论怎么看,祖爷爷都不是个老糊涂,他如此郑重说出的也不应该是胡话。
从墟山的工具,到阱内的壁画,再到祖爷爷的一字一句,有太多理不清的事在纠缠。一件件独立又仿佛有某种联系的事接二连三发生,让少年应接不暇。
“想什么呢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