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后世先进的仪器,老百姓种地就是看老天爷的脸色。
风调雨顺,那肯定是个丰收年,若是赶上大旱大涝,一年到头辛苦就白费了。
还有虫灾蝗灾,每年种子都是去年留种,影响收成的因素有很多。
单就灌溉来说,很好解决,因为庄子里有池塘。
裴殊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从月中搬过来,就没下过雨呢,每天都是大太阳。
过了端午天肯定更热,冰块没做出来,人可以打扇喝水,但地里的庄稼不会,只能晒着,叶子都耷拉下来了。
水果需要阳光,但是庄稼更需要水分。
要是以后几天还是这么大的太阳,迟早得挑水浇地。
裴殊跟赵老汉商量能不能挖沟渠引水灌溉。
一来庄子就有池塘,从外头引来的水,池塘底下兴许还有泉眼,不用担心水源枯竭。二来可以弄水车,原理跟水井旁的转轮差不多,通过水力带动水车转动,水车上有扇叶,转动时会让水流动,水流动又能推动水车,这样让水从池塘流出去,顺着沟渠流入田地。
就不用人力担水了。
裴殊看的书多,再说了男人比女子对机械的兴趣大,他还挺喜欢研究木头块呢。
但是赵老汉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有牛耕地就不错了,已经省了不少力,庄稼汉不就是从地里抛食吗,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巴着裴家,已经比旁人好太多了。
“裴公子啊,这不用费事,挑水几天也就浇完了。”赵老汉看这水车的图,他们临庄一百多亩,庄子上有水车,六十多亩地,分三家种一家不过二十亩,哪儿用得着水车。
裴殊道:“水车得装,我给你说明白了,你看着做就成。”
赵老汉皱着眉,觉得裴殊乱花钱,都说了他们能担水,家里受裴家恩惠,别的没有,他和三个儿子有一把子力气,哪儿用得着水车。
再说做木工的李老头,这不是白白给他送便宜吗?
裴殊:“赵叔,先让李伯做一个试试,要是以后再买地,就种不过来了。”
六十亩挑的过来,那一百六十亩呢,总不能都靠两条腿挑水吧。
赵老汉恍然,怪不得啊,人跟人真不一样,裴殊想着赚钱买地,他们只想着攒钱吃肉。
赵老汉一家没有一亩地,就靠给裴家收拾赚口粮,怎么可能不稀罕地。
就是家里没几个钱,还得供孙子读书,哪儿有闲钱买地。
赵老汉任劳任怨去做水车,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李老头就擅长做木工,三个儿子给他打下手,每月还能接两个大件,日子可比他们两家滋润多了。
要不赵家去卖饺子,徐家眼热可李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就是因为有底气。
水井的转轮就是李老头打的,顾筠算是半个主子,李老头也不好收钱,要了几个铜板了事,不过裴殊让做的东西精妙绝伦,若是他一个人指定做不出来的。
做完他把图纸原封不动还了回去,继续琢磨柜子,他家老太婆嫌他不会变通,图纸摆着,你多做几个卖出去,还愁不赚钱?
李老头道:“咱们清清白白的,哪儿能做那种事,再说了,图纸是东家的,不问就取那是偷。”
李婆子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道:“那你也不看看赵家徐家,都跟裴家打交道,你成天傻坐着,连着儿子也跟你一块儿,能赚啥钱。”
李老头一手木屑,“这是东家的,做不做得问过东家,我哪儿能做主,咱家不少赚钱,可没短你吃喝……”
李婆子更气了,谁不稀罕钱,那可是好东西,裴家就算从京城来的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也是攥着钱的。
咋就四六不懂,一门心思整这点破木头。
她拧着李老头的耳朵,“那你去问问,这个能不能做着卖!”
李老头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手脚上动作慢腾腾的,要知道慢工才能出细活。
可他那老婆子不管这些,看着赵家赚钱就眼热,李老头慢悠悠地去裴家,问了问水车的细节,赵老汉中间传话,难免漏了,有几处他得确认一下。
庄子里民风淳朴,顾筠接手庄子有几年了,这些人的性子不说摸透,也有五分了解,虽然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大是大非上不会错。
若是李老头去和顾筠说,顾筠兴许问一嘴,可裴殊,连媳妇心里想什么都猜不出来,怎么可能透过满脸沟壑猜一个老人想的是啥。
李老头问完裴殊就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这么一放就到了五月中旬,棚子里一堆事,那些白菜青菜都能吃了。
别人家菜都长老大,而裴殊种的正是青嫩的时候,
每日定时晒太阳,到晚上就搬回屋,不用风吹日晒,比地里种的更水灵干净。
而且味道不差,生脆可口,无论是炒着吃蒸着吃还是都好吃,裴家还新出了一个小白菜猪肉馅儿饺子。
这是裴殊试的新馅儿。
其实小白菜有一股生味,若是直接剁馅儿包饺子,就算加了肉,吃起来也涩涩的。
所以剁馅儿之前小白菜先焯了一遍断生,然后沥干水分切碎剁馅儿,猪肉里加三个鸡蛋清,又加了虾皮磨成的粉调味,那味道才叫一绝。
洗菜剁馅儿的活计都是春玉她们做的,春玉说这菜好,“夫人你瞧,菜叶上连个虫眼都看不见呢。”
不在地里,虫子没机会爬上来,自然就不会吃菜叶子了。
菜用水冲一遍就成,不仅叶子干净,根也干净,这饺子要拿出去卖,肯定是独一份。
春夏之交是蔬菜最多的时候,什么都吃个鲜嫩,还有山上的野菜,顾筠打算下午上山采点野菜,自家吃顿野菜饺子,吃不完的拿出去卖。
新鲜的野菜,一份饺子肯定比羊肉的贵。
只不过,摘野菜可不轻巧,要弯着腰,用小锄子贴着根挖出来,回来还要择洗,再焯水包饺子,可费功夫了。
顾筠带了春玉她们去,四个人每人挖了两篮子,野菜还带着微湿的泥土,上面一层被太阳晒着有些蔫吧,回来之后赶紧把根和烂叶子择掉,放木桶里泡着去。
自从家里卖饺子之后,裴家饭桌上就不吃饺子了,毕竟开始试馅儿的时候一天三顿都吃饺子,再好吃也禁不住天天吃,但野菜馅儿的是野味。
就算不吃饺子,还能吃包子不是。
顾筠也不太想吃饺子了,再想想虎子,出去干一天活,本来中午吃的就是饺子,回来还是饺子,那人都得成饺子了。
顾筠想的一点都不错,从前虎子跟着裴殊吃香的喝辣的,吃这么多天饺子,是有点够了,但他知足,饺子肉馅儿的,还有人吃不起呢。
顾筠道:“清韵,你问问赵老汉家有没有面肥,咱们发面蒸包子。”
太阳还在,天热,面很快就能发起来,裴家跟赵家关系最好,和徐家关系也不错,借个东西啥的就近。
清韵很快就把面肥借来,家家户户都用老肥,每次发面留一块,下回再用,活好的面团揉进面肥,再用盆子扣上,等面发好就成了。
野菜过水焯一遍,然后沥干水剁成馅儿,肉用的是五花肉,去掉外头的皮,剁的馅儿肥瘦相间,剩下的皮可以做成肉皮冻,算是给家里添一个菜。
不过裴殊看见肉皮冻,就想吃灌汤包,既然晚上包包子,何不做点灌汤包尝尝。
顾筠仰头看着他,“夫君你还会做灌汤包呀?”
裴殊挺了挺胸膛,“你瞧好了,这世上就没有你夫君不会的事。”
夫妻俩这般打趣,春玉她们头都不好意思抬,顾筠瞪了他一眼,“那你一会儿给我写几个字,比比谁写的好。”
裴殊他还不知道,虽说夫妻间不能揭短,可谁让他这般,一点都不知道谦逊。
裴殊讨饶道:“你可饶了我吧,我那一手狗爬字你能看的下去,我承认,我就有一点点不会的东西……人无完人,要是什么都会,别人岂有活路。”
原身不爱读书,裴殊从后世来,压根没摸过毛笔,幸好不会露馅。
裴殊又说起灌汤包,“你不是说要做肉皮冻吗,阿筠你想,把肉皮冻包在馅儿里,用锅一蒸,冻不就化成汤了吗。”
这么说顾筠就明白了,灌汤包盛京可没几家卖的,要是做出来还能去摆摊,正好徐家李家还有人能帮忙。
顾筠拽了拽裴殊的袖子,“那夫君快做。”
拿顾筠裴殊是一点办法没有,他另外活了一层面,灌汤包发面可不成,因为发面软,小洞洞多,汤汁一浸,包子皮就破了。
做肉皮冻光用猪皮也不行,煮猪皮用再多的调料,味道也不成,裴殊去池塘里打了两条青鱼,去肉留骨,又让春玉去旁边庄子买了排骨猪蹄和猪大骨,准备吊一锅高汤。
而猪蹄胶质更多,软烂黏糊,汤汁才能成冻。
这汤就熬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落山了,裴殊才停火,砂锅里头全是浓汤,颜色微微发黄,还掺着碎肉,用筷子一搅,浓稠的不行。
裴殊先盛了一碗,让顾筠去一旁喝,碗里有排骨,有鱼头,有猪蹄,喝了这碗晚饭都不用吃了。
顾筠还想吃野菜饺子呢。
裴殊把砂锅里的肉全捞出来,就留下粘稠的汤汁,五花肉那块皮也炖得晶莹剔透,裴殊把他放案板上,切成了小丁,再放回汤里,烧了小火慢炖,剩下的鱼肉剔骨剁碎,加了鸡蛋清,用香油煨着,顾筠啃了半个猪蹄剩下的没动,反正吃不完有裴殊呢。
“夫君,弄鱼肉馅儿的?”
裴殊点了点头,灌汤包先喝汤再吃馅儿,吃一个鲜,汤是够了,可馅儿不够鲜,家里池塘的鱼没那大的腥味,做馅儿正好。
“要是有螃蟹更好,弄蟹黄馅儿的,更好吃。”裴殊看过几本养殖的书,可以问问哪里有卖蟹苗的,不缺水,肯定能养成。
顾筠都被他说饿了,她把碗递给裴殊,“夫君,给你留的排骨猪蹄。”
锅里的就在那儿,那么多,这分明是顾筠吃不了的。
裴殊也没挑明,反正是顾筠的,他吃也就吃了。
“把汤喝了,肉吃不了给我留着。”裴殊也没忘要给顾筠补身子的事,等顾筠喝碗汤,他把里头剩的排骨猪蹄鱼头全吃了。
然后蹲在小灶前看火,时不时掀开盖子搅一搅汤。
里面的猪皮丁变得越来越小,裴殊不再添柴,等火熄了就把汤倒进陶盆,陶盆里事先抹了油,就怕猪皮冻不好倒出来。
等春玉她们包好野菜猪肉包子,裴殊做的猪皮冻已经放凉了,用筷子碰一下,还能弹一下,颜色也是晶莹剔透,里头藏着小小的猪皮丁。
这么热的天还能凝成冻,全赖于肉皮猪蹄里的胶质,冻切丁,拌进鱼茸里,裴殊手巧,包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子。
顾筠在一旁学,时不时看裴殊一眼。
她低着头,把嘴角的笑意藏起来,要是别人看见裴殊这么认真地做菜蒸包子,肯定不敢相信,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