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盆两棵苗,翠绿的叶子,细长的梗,四五个小果子,长最大的那个有指甲盖那么大,尖尖上已经红了。
顾筠还在床上呢,她听着声音朝外看,见裴殊风风火火跑进来,他也才起,里衣外头胡乱披了件外衣,他抱着个木盆,顾筠一下就看见了红尖尖。
草莓也结果子了,还红了。
顾筠伸出手,想碰一碰,又怕给碰坏了,她记着裴殊一共种了五盆草莓,要是每盆都能结四五个果子,那也能攒一盘子。
顾筠道:“它都结果了,那以后不要放在小棚子里了,给摆窗台吧,你也能静心照看。”
裴殊:“那自然是好,结果之后得多着阳。”
太阳照射能促进糖分转化,很多水果都是这样,像桃子杏儿,晒够太阳的比不晒太阳的更甜更好吃。
就像前世新疆的水果葡萄哈密瓜比内地的好吃,就是因为光照足,日晒强度高,所以才甜。
裴殊懂这些,种出来的水果自然好吃。
而且,肥料也少不了,家里有鸡仔鸭仔,池塘里还有淤泥,还能烧草木灰,肥是不缺的。
但是裴殊要搞无土种植,还要提取肥料里的营养物质,不然一股脑儿全倒进水箱,味道肯定不好闻。
不仅是菜苗里施肥,就连香菇里,裴殊也施了肥。
保准香菇长得又大又壮实,香菇腿绝对粗粗的。
裴殊赶紧收拾梳洗,“阿筠,我再去打个架子,一会儿去赵家去一趟,咱家也打个水井吧,要不用水不方便。”
庄子上就一口井,每家每户取水都在那儿,裴家来了之后就可着他们先用,但归根结底还是不方便。
自家打一口井,再修个转轮,就不用自己费里提了。
裴殊看这进度,差不多五月底就能把房子盖好,再铺木板,弄水管,打井,六月中旬也能弄好。
再通风放几天味,六月底他们就能搬进去。
顾筠也赶紧起了,她得看看怎么打水井,打一口井要花多少钱,这么多天裴殊的钱应该花光了吧,但是裴殊不冲她要钱她肯定是不会给的。
赵老汉说打水井要一两银子,打好的水井井壁给砌上,然后垒小腿高的井沿子,到时候放水桶下去打水就成。
赵老汉不知道转轮咋弄,幸好裴殊给了张纸,琢磨两天真能琢磨出来。
想通关窍之后赵老汉觉得这舀水的轮子挺好,以后打水肯定省劲儿,他们那口井也能安一个。
赵老汉坐在庄头的田埂上抽旱烟,初夏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热呢,徐家和李家的人蹲在田里拔草,几个孩子在地里抓虫子喂鸡。
谁家都有几只鸡,喂虫子能下鸡蛋。
裴家的鸡仔也腿去了嫩毛,变得灰扑扑的,十只小鸭子也能下水了,自己在水里找点小鱼小虾吃,再喂点菜叶子,就饿不着了。
买来的鸡鸭都没折,再养三个多月也能下蛋了。
徐家的小孩抓了虫子,准备去喂鸡,徐家的老太太把小孙子叫住,“狗蛋,过来,你把虫子喂给裴家的鸡,奶中午给你煮个鸡蛋吃。”
狗蛋手里拿着狗尾巴草,虫子他都串草上了,他今年六岁,虽然小但他知道他奶可宝贝这几只鸡了,把鸡喂饱他才能吃鸡蛋,两三天能吃一个,剩下的鸡蛋他奶说了,要攒着卖钱。
好不容易抓来的虫子怎么能给裴家的鸡吃。
狗蛋不乐意,但又舍不得鸡蛋,心里犹豫一会儿,还是去裴家喂鸡了,怕鸡不吃,他盯着鸡吃完才回来。
等中午他奶果然守信用,给他煮了鸡蛋吃。
徐老太说:“以后你跟你哥哥抓了虫子,一半给咱家鸡吃,另一半喂裴家的鸡。”
徐家的几个小辈闻言愣了愣,“娘,咱们家鸡还不够吃呢,咋还喂裴家的鸡。”
徐老太道:“你们没看见老赵家的两个儿媳妇跟着去做生意了吗,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家子喜气洋洋的。”
都住一块,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都知道,能瞒过谁呀,再说了,赵家给裴家盖房子,看那地界,两进两出的大院子,虽然自家儿子也跟着干活,可是拿的是工钱,赵家张罗买砖瓦,肯定是赵家赚得多。
现在又跟着做生意,那以后赵家还不把他们远远甩在后头,徐老太可不乐意。
不争馒头争口气,自家又不差啥,咋能让赵家事事赶在前头。
所以徐老太就想出这么一个招,孙子们抓的虫子,一半留家里用,一半给裴家,孩子懂事,夫人肯定会想着大人,不会让徐家吃亏的。
两个媳妇恍然,“娘,那我俩啥都不会啊,生意更是碰都没碰过,怎么可能做好……”
徐老太道:“那白氏的两个媳妇做过生意?胡说八道,我给你们牵桥搭线,要是成了自然会有赚钱的机会,你当裴公子和夫人是傻的啊,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还能赔钱?”
徐老太让孙子去地里抓虫子,多抓点鸡就多吃点,那小鸡仔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吃怎么长。
就这么喂了三天,裴家才发现这两个小孩子干了啥。
起初,春玉发现的时候还怕是谁家孩子捣乱,庄子里的孩子不少,十几个呢,她都认不全,那小孩就站在鸡圈外头,不知道往里扔啥。
春玉走过去看,谁知道就看见地上爬着好几条虫子,小鸡挤在一块儿,尖嘴一叨,就把虫子给吃了。
春玉吓了一个激灵,但她知道鸡吃虫子长得快,可是他们家的人忙,哪儿有时间下地抓虫子去,再说了,她们几个姑娘怕虫,一看见就浑身打寒颤。
狗蛋看见春玉了,他把他奶教的话说了,“鸡得吃虫子,光吃菜叶子长不大的。”
春玉道:“这咋好意思呢,你家鸡不也得吃虫子吗。”
狗蛋说:“我家就六只鸡,吃不了那么多虫子,而且虫子不捉吃庄稼,庄稼是夫人的,虫子自然也是夫人的。”
这话倒是没毛病,但春玉肯定不能让小孩给他们喂鸡,她回屋就跟顾筠把这事说了。
“庄子上的孩子倒也懂事,竟然还知道给咱们喂鸡,”春玉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喂了几天了,我看鸡仔还挺爱吃。”
顾筠:“抓虫子喂咱家的鸡?”
鸡都是裴殊喂,顾筠也不知道喂啥,她从前在侯府,后来嫁到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天真良善之人,谁会自己家鸡不喂喂别人家的。
春玉道:“对,我看喂了好几天了,还说庄子是夫人的,里头的虫子也是夫人的,看样子明天还来。”
顾筠道:“你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
她自己没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难免心生喜欢,她又忍不住多想,估计是谁家的大人授意。
肯定不能白要人家抓虫子,顾筠猜,他们家里大人估计想在裴家找个活计干,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呢,闲着也是闲着。
又或许是看赵家两个媳妇跟着做生意,心热眼热,才想着讨个好。
春玉出门打听是谁家的孩子,没一会儿就问出来了,是徐家的小孙子。
顾筠心里有数,就是一时之间想不出给徐家什么活。
庄子有三户,的确不能用顾着赵家,饺子生意插不进人了,而且一开始就说好是按利分成,裴家拿八成,再往外分他们还赚不赚钱了。
除非想出新的生意。
顾筠坐的有些热,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荷风阵阵,水里游着鸭子,上午裴殊从池塘里打了两条鱼,说是中午做鱼吃。
天一热,顾筠胃口就不好,等天更热,估计都吃不下饭了。
裴殊看在眼里,打算做条糖醋鱼再做个烤鱼,吃着开胃。
初夏太阳大,就晒的慌,瞧顾筠懒洋洋的样子,甭等三伏天就受不了了。
裴殊得想法子弄点冰来。
冰有市无价,都是各家冬日里存冰,一直放到夏天,自家冰都不够用,哪里会去卖,当然也有看重这门生意的,但是一斤冰极贵,裴殊身上还有六两银子,他根本买不起冰。
据裴殊所知,制冰的法子有两种,一是硝酸钙制冰,吸热制冷,另一种是盐水制冰,通过盐水温度下降,使水凝结成冰。
第一种法子简单,但硝酸不容易获取,第二种法子只需要盐水,但是这个法子裴殊只在书上看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无论如何都得弄出冰来,盐水制冰肯定不等用木头,裴殊用身上仅剩的六两银子打了几个铁盆。
他身上没钱了,但不好意思朝顾筠要,现在每天都能收几斤香菇,种的香菇也由原来的三盒变成了八盒,以后就不用去街上买香菇了。
草莓有两个已经红透了,就摆在屋里的架子上,五个小盆,二十多个果子,还有一茬白色的小花,看样子还能再结果子。
顾筠舍不得吃,就没动过。
草莓这东西,在上头长着还没啥事,要是摘下来一天不吃就能坏,尤其裴殊养出来的大还红,顾筠看着就能饱了。
不过再不吃真的坏了,新结的两个草莓夫妻俩就一人一个,草莓味很重,甜津津的,一口鲜甜的汁水,可真好吃。
“夫君,这个味道好,比在外头买的甜多了,还有点点酸,但是酸味不重,明年是不是能结更多果子?”
裴殊刮了一下顾筠的鼻子,“这就想到明年了?我看今年有两茬,够你吃的,我看草莓也有种子,这些根明年也能再长苗,明年你肯定有一大片草莓吃。”
顾筠想,盛京哪个夫人吃草莓是从秧上自己摘,还有明年,卖草莓也能赚一大笔钱。
全是钱,顾筠承认自己掉钱眼里了,自从离开国公府后,每天都为钱发愁,直到饺子生意稳定下来,顾筠才没那么愁了。
每日都有一两多银子的进账,顾筠总不用担心朝不保夕,哪一天饭都吃不起了。
至于那种风花雪月,每日看账,品诗赏花的日子,不属于她,而是属于盛京城内一个妇人小姐。
自从裴殊被废,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参加安王府的赏花宴。
春日的花有春日的景,夏日的花有夏日的景,况且这是徐氏在裴殊被废后第一次参加宴会,自然打扮得精神好看。
安王府景致极好,假山此起彼伏,又有小溪涓涓,溪旁是盛开的兰草,徐氏让两个女儿自己去玩,她与平日交好的夫人说几句闲话。
闲话自然离不开裴殊,她们最关心的就是顾筠真的跟去了,怎么没提和离呢,当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姑娘,从前看着气性就高,现在看,气性是真高。
说话间不免有几分敬佩,“顾筠大义,竟然不离不弃,裴殊别的不成,倒娶了个好媳妇。”
徐氏似笑非笑,怎的没人看笑话,反倒是夸起顾筠来了,没一个人说裴殊浪荡,连个世子都当不成。
徐氏想听的话没有人说,她自己也说不得,听着这群夫人夸了半天顾筠,徐氏拂了帕子离开,转头去找裴湘裴珍。
裴湘其实不想来,她记挂着布坊,染布等手艺想做到烂熟于心,这是兄长嫂子给她的,她得好好留着。
学的东西一多,就没空出去玩儿,但徐氏以为她因为兄长的事郁结于心,茶饭不思,非要她出来转转,排解心结。
裴湘不大高兴,兄长当初赌钱喝酒,徐氏轻轻揭过,说他年纪小不经事,长大以后就懂事了,让他败掉母亲的嫁妆。
兄长现在懂事了,却说他丢国公府的脸,到底什么是丢脸,什么是不学无术。
裴湘抿着唇,一旁裴珍道:“五姐,这儿的景色多好看呀,你多看看,别想那些烦心事啦。”
裴湘道:“我现在没什么烦心的事。”
昨儿虎子给她拦半道,递上来了一份饺子。
说这是裴家的新生意,让二小姐尝尝,裴湘尝着可好吃了。
虎子说二小姐要是想吃,就去城南巷口那找,好多馅儿呢。
裴湘想给嫂子拿点东西,她现在能动的就是布,布坊别的不多就是布多,布和棉花嫂子肯定需要。
裴珍不知道这些,她兄长马上就被立为世子了,以后她嫁人,就多两分底气,女子不就是这样吗,嫁人可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看看顾筠,嫁给了裴殊,这辈子就毁了。
裴珍挽着裴湘的手,她小声道:“哎,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过阵子盛京的人就把裴殊给忘了,以后你的兄长是裴靖,再也不用担心丢人了。”
裴湘脸色不好,她以前是觉得丢人,那是因为兄长赌钱,现在兄长就算走街串巷,她也不觉得丢脸。
“六妹妹,我这儿还有事,劳你和母亲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裴珍皱着眉,“你能有什么事……”
裴湘道:“母亲给了我一间铺子练手,我得过去看看,六妹妹好好玩儿。”
裴珍看着裴湘离开,母亲给了裴珍一间铺子,她怎么不知道,凭什么给裴湘!
裴珍把这事儿闹到徐氏那儿,徐氏说闺女小家子气。
“一间铺子算啥,你也看得上眼!”徐氏敲打自己闺女,“给裴湘的是布坊,生意不好,她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来,过阵子就该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以后只能租出去,每月赚点租金罢了。”
裴珍撇了撇嘴,“那也是呀,女儿也要铺子,娘帮我,肯定比裴湘的生意好,赚得多!”
徐氏疼女儿,自然答应得爽快。
“娘把酒坊给你,酒坊最赚钱,你只要好好经营,一个月就能赚不少零花钱呢。”
裴珍在徐氏身前撒了一会儿娇,然后也去转铺子了。
酒坊是裴家生意最好的铺子,每月都能有银子进账,差不多能有六七十两银子。
看着是不多,可别的铺子更不行,照徐氏的话来说,布坊都快赔钱了。
裴珍心里满意地不行,转完铺子,她打算去布坊看看,布坊地段不好,布料也不是时兴的,国公府做衣裳,都不从自家拿料子。
可想而知,布坊生意是多么惨淡。
然而,裴珍看布坊有许多人,进进出出,进去的三两相携,出来的手里还拿着料子。
颜色也是她所熟悉的,有她心爱的藕荷色,裴湘穿过的石蕊红,还有顾筠穿的雪青色。
裴珍一时慌了神,她的料子是顾筠送的,那日丫鬟说……少夫人得了好料子,六小姐年轻,适合穿这种颜色。
她就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难道料子是从国公府布坊拿的?
裴珍提着裙摆进了门,柜台前头不少人在挑布,三种颜色的布三十两一匹,比起云衣坊五十两一匹的布,这些做工不差,颜色更好看,久洗不掉色,料子禁穿爱磨,买的人自然就多。
连带着别的颜色的布,也卖出去不少。
布坊积压的布一匹五两十两银子地卖出去,仓房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掌柜的和伙计都喜上眉梢,布坊赚钱他们当然高兴哩,幸好有公子和二小姐,才能让布坊起死回生。
没错,在布坊里,裴殊就是大公子,裴湘是二小姐,现在二小姐管事,生意蒸蒸日上,大公子能让布坊起死回生,他们才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呢。
工人每天染布晒布,裴湘在家里学习琴棋书画,帮着大师傅染布,画花样,花样更多颜色更好看的布一匹就要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卖出去几十匹,能赚好几百两银子呢。
裴湘才经手,手上就有了二百两银子。
大师傅说这都是小钱,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当务之急是把招牌打出去。
买布的人少有一匹一匹买的,都是几尺几尺地买,买完布坊还会送一些碎布头,可以缝一些香囊荷包。
有来有往地做生意,才能长久。
这些在裴珍眼里尤为刺目。
布坊生意竟然这么好,比之酒坊好太多太多了。
这里简直门庭若市。
裴珍了解徐氏,徐氏万不会把赚钱的铺子给裴湘,她从前学管家的时候也知道布坊生意如何,短短十几天,就换了天地。
裴湘不在前头,裴珍过去买了几块布,掏了银子就回国公府了,这事她肯定要告诉徐氏的。
“娘,布坊生意好的离谱,人挤着人,你看这料子,不比云衣坊的差,可便宜太多了。”裴珍心里有些酸,“您怎么早早就把布坊给裴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