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锦囊计(2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12621 字 11个月前

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我与端妃对视一眼,皆知今日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不由得心下暗怒,

我暗暗发急,向玄凌道:“此事蹊跷,若真是杨芳仪所为,她何必坦然承认是自己所为,推脱干净岂不更好,”

宝鹃忙道:“娘娘细想,咱们都知道这香囊是杨芳仪亲手做的,她无可抵赖,若一口推得干净反而落了嫌疑,若自己认了,还可推说是旁人插手了,”

端妃望一眼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瑟瑟不已的杨芳仪,轻声向玄凌道:“杨芳仪虽然是亲手制成的香囊,然而已经两年多了,或许到了安贵嫔手里后又有旁人碰过也未可知,未必是杨芳仪做的手脚,”

陵容倚在玄凌怀中,似被劲风扑过的柔柳,柔弱无依,“臣妾所有贴身佩戴的饰物一向都是由宝鹃打理,她很稳重,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宝鹃亦道:“这个香囊娘娘一向很喜欢,若不是随身佩戴着,就交由奴婢保管,再不会有旁人碰到的,连宝莺和宝鹊也不会,”

如此一说,矛头更是直指杨芳仪,叫她百口莫辩,杨芳仪慌得睁大了眼睛连连辩解,玄凌恍若未闻,一手抱着陵容,一手挽起她散落的头发疼惜道:“方才你怎不告诉朕这香囊是杨氏送给你的,叫朕这样误会你”

安陵容依旧垂泪不止,道:“臣妾被人暗算多年而不自知,只顾着自己伤心了,”她盈盈拜倒,涟涟泪痕洗去娇艳粉妆,“臣妾命薄,无福为皇上诞育子嗣,还因自己的缘故险些牵连了徐婕妤腹中胎儿,幸好刘德仪对麝香敏感而发觉得早,若真是伤到了徐婕妤,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玄凌的怒意在这句话后再次被挑起,他冷冷转头向李长道:“把杨氏带下去吧,”

李长恭谨道:“请旨……”

玄凌的话语简短而沒有温度,“褫夺位份,先关进复香轩,”李长大气不敢喘一声,忙张罗着小内监带着已经吓呆了的杨芳仪下去了,

我按住心底所有的情绪,柔声道:“到底是徐婕妤受了惊,皇上可要去看看她安慰几句,”

玄凌迟疑片刻,望着怀中弱不禁风的陵容,道:“朕先陪容儿回去,等下再回來看徐婕妤,这里先叫太医先好生看着,”

我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安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宝鹃,“快扶好你主子回去吧,”

眼见她们都走了,刘德仪怯怯走到我面前,低低道:“娘娘……”

我忍气温和道:“沒你的事,回去吧,等下再让卫太医帮你瞧瞧身上的疹子,”

刘德仪点一点头,回转身去,忽然失声道:“徐婕妤……”

不知何时,徐婕妤已经半倚在玉照宫门内,她在禁足之中,无旨不得出玉照宫半步,但她到底也沒出宫门,算不得违抗圣旨,她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微笑,驻足看着玄凌拥着陵容离开的身影,眼下的一点泪痣鲜红如血珠一般,她玉兰色的轻纱薄衣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倚靠在朱漆大门的阴影里,凄楚得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

我一时不忍,上前搀住她的手,道:“婕妤受惊了,好好进去歇息吧,免得伤了孩子,”

徐婕妤的微笑淡淡在唇边绽开,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茫然道:“娘娘都知道嫔妾受惊了,皇上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心口拂过一丝浅薄的难过,我好言安慰道:“皇上等下就会來看你的,婕妤别多心,”

徐婕妤只是一味微笑,她的笑容看起來比哭泣更叫人伤感:“那么,今日怀着孩子受惊的究竟是嫔妾呢,还是安贵嫔,皇上,他到底是不在意嫔妾的啊……”

她的伤怀叫我想不出安慰她的话,依稀很久以前,我也曾为了玄凌的一言一行而哭泣难过,心思牵动,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徐婕妤,恰如那一年的我,心思至纯,为情所动,我招手让竹茹取了一件披风出來,亲自披在徐婕妤身上,婉声道:“妹妹进去吧,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徐婕妤抚着自己的肚子,动作轻缓而柔软,低低道:“是,我只有这个孩子了,”话未说完,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卫临就在近旁,我与端妃也顾不得嫌隙,手忙脚乱扶了徐婕妤进空翠堂,卫临搭一搭脉,神色顿时黯淡了下來,低声向我道:“婕妤小主脉象混乱微弱,是受了打击心智受损的缘故,且伴有胎动不安之像,只怕孩子会保不住,大人的母体也会损伤……”

端妃慨叹一声,痛惜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急火攻心,怒道:“你是太医,必然能治,再不然,叫温实初來,你们一同來治,若保不住徐婕妤和胎儿……”我直瞪着卫临,“本宫要你拿命來抵,”

卫临一惊,忙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我道:“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是要你一定保住她们母子两人,”

“是”,他沉吟片刻,朗然道:“那么请温太医一同到此斟酌,”

我头也不回吩咐浣碧,“去请温太医到空翠堂,就说本宫以当年托付端妃娘娘一般把徐婕妤托付给他,他自然知道分寸,”

端妃在旁神色惊动,转瞬平静了下去,道:“有太医在这里,咱们就别在旁吵扰了,先回去吧,”又吩咐黄芩,“赶紧去回禀皇上一声,说徐婕妤不大好,请皇上即刻來看,”

我扯一扯端妃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姐姐糊涂了,皇上现在在她那里,黄芩一个宫女怎么能请得來,不如叫黄芩把话传给李长,叫李长去请,”

端妃点头道:“黄芩,你可要记牢,快去吧,”说着看我一眼,道:“你随我回披香殿,”

我心中千头万绪,亦道:“我也有话对姐姐说,”

端妃微微颔首,径直走了,我吩咐桔梗几句,才选了另一条小路去了披香殿,

到披香殿时,端妃已经泡好了茶水等我了,茶香袅袅之间,让人浑然忘却了方才的种种心机较量,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來,

端妃喝的是一盏槟榔参草茶,她徐徐饮了一口,见我神色凝重,便对吉祥道:“去煮一剂桑菊凉茶來,”她笑吟吟向我道:“桑菊茶是最下火的,我知道你生气,”

我反问:“姐姐不生气么,”

端妃微微一笑,“生气归生气,我也只当看好戏罢了,这一次虽不能助你扳倒她,却又何必认真生气呢,”她叹,“只可怜了杨芳仪,无端背了这个黑锅,”

“我与杨芳仪并不熟识,也不了解她为人,姐姐认为她当真无辜,”

端妃点头,清亮的眼眸盈盈有神,低声道:“杨芳仪性子很好,”她停一停,“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女子,得宠是很应该的,”

我想起敬事房“彤史”上的记录,不觉感叹,“她飞來横祸,只怕是因为得宠的缘故吧,”

端妃脸上泛起凄楚的冷笑,“这些年里,连你、连过去了的华妃和傅婕妤,多少得宠的妃嫔都沒有好下场,屹立不倒的唯有一个安陵容,可见她的厉害,”

我微微冷笑,“安陵容这一招连消带打、借刀杀人真是用得精妙,我自叹弗如,”

“的确很妙,”端妃凝眸于我,“你我算计良久,她自然不会早早就料到咱们突然发难,能如此机变至此,是咱们小觑她了,”

我沉吟良久,目光只望着端妃窗外的荫荫绿树微微出神,浓荫青翠欲滴,仿佛就要流淌下來一般,我双唇微动,轻轻道:“不是的,她一直就是想嫁祸杨芳仪,”我转过脸來,缓缓道出心头所想,“我早告诉过姐姐,她香囊中的气味和她从前给我舒痕胶完全一样,所以我断定有麝香在里头,”心似被谁的手一把拧住了,我沉痛道:“我当年小产固然有华妃之失,然而归根结底却在舒痕胶上,”我见端妃凝神细听,便接着道:“所以我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的时候,比谁都害怕,也更警觉,每次安陵容与我说话的时候都很靠近我,并且都佩戴着这个香囊,而不与我接近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并不佩戴这个香囊,所以我揣测,她佩戴这香囊不过是想故计重施而已,能让我落胎更好,即便不能落胎而被人发现时,她也可以把所以的事都推到杨芳仪身上,就如今日一般,所以无论我是否落胎,杨芳仪都迟早会被陷害,只不过是一箭双雕和一箭一雕的区别罢了,”

端妃明了,她弹一弹指甲,默然道:“我们原本是要刘德仪引出安陵容的麝香香囊,沒想到安陵容一口引出香囊为杨芳仪所赠,害自己多年不孕,又借自己危害别的妃嫔的胎儿,如此重罪之下,杨芳仪根本百口莫辩,因为孩子才是后宫女人立足的根本,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受宠的妃嫔会自己带着麝香避孕,”

我心情沉重,仿佛落索的黄叶一般,“所以,不仅能除去得宠的杨芳仪,连安陵容自己也会更得怜惜而固宠,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端妃扬一扬脸,淡漠得沒有一丝表情,“可是否除去杨芳仪,对安陵容來说并非是紧要的事,”

我拢一拢宽大的衣袖,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轻声道:“姐姐这样聪明,岂不闻借刀杀人,,自然也有人借了安陵容的手,”

端妃瞑目片刻,一缕凉意蔓上她清秀的眉目,“我只不明白,安陵容为何未有生育,”

我的笑意渐深,“皇后不允,她如何能生,”

端妃懒懒扬了扬眉毛,笑意舒展,“也是,她能在宫里立足至今,也是有皇后提携的缘故,只是今日一番功夫,咱们算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她停一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本來这事该让敬妃帮你,怎么倒來找我,”

我轻轻一笑,“敬妃与我一向亲近,又有胧月的一层关系,倒是束手束脚的叫人疑心,而姐姐从來甚少理事,偶尔在大事上管上一管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不快,有一层缘故并未向端妃说出口,便是敬妃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将胧月带來柔仪殿了,却闻得她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多了起來,

端妃“嗯”了一声,道:“你考虑得很周详,是该如此,”她似想起什么事,“今日徐婕妤出事的时候你这样紧张她,倒像是你自己快保不住孩子的样子,”

我轻轻一笑,凄微道:“姐姐相信么,我看见徐婕妤对皇上的样子,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

“徐婕妤和你一样都是颇负才情的女子,只是以色事他人,便沒有你这般得宠了,有时候我瞧瞧她的样子,也真是可怜,”她望向窗外阴阴欲雨的天色,叹道:“也不知道她这头胎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皇上顾忌着天象也不多过问,”

有剧烈的风四处涌动,乌云在天空荡涤如潮,似乎酝酿着一场夏季常见的暴风雨,我幽幽叹息了一声,再无他话,

注释:

(1)、出自苏轼《赤壁赋》,原句为“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兮嫠妇”,嫠妇指寡妇,以此來形容哭声的悲伤感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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