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夜雨(1 / 2)

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8896 字 11个月前

雷雨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的。潇潇的清凉大雨浇退了不少闷热压抑之气。我横卧在榻上听着急雨如注。敲得窗棂与庭院中的芭蕉哗哗作响。我心中烦乱不堪。一心记挂着徐婕妤的胎。槿汐好容易才劝住了我。“万一娘娘也伤了身子。不是更加亲者痛仇者快么。”

等了良久。才见竹茹满身是雨地跑了进來。慌乱道:“我们小主一直昏迷不醒。温太医和卫太医都急得很呢。”

我起身问道:“皇上呢。可到了玉照宫了。”

竹茹满身是水。从裙角淅沥滴落。头发都粘成了几绺粘在雪白的脸上。她急得快要哭出來。“沒有。黄芩去了好几趟了。连李公公都沒有办法。皇上只在景春殿守着安贵嫔。怕还不知道呢。”

“皇后知道了么。”

竹茹咬着唇道:“皇后身体不适。奴婢根本进不了凤仪宫。”

我沉思片刻。唤过槿汐。“叫人打伞备下车轿。取我的披风來。咱们去见太后。”我一壁吩咐浣碧去请眉庄同往。一壁又叫小允子和品儿去请端妃、敬妃前往景春殿叩见玄凌禀告此事。我向竹茹道:“赶紧回空翠堂去守着你家小主。婕妤在禁足中。你这样跑出來罪名不小。”

竹茹急得脸色发青。道:“刘德仪偷偷放奴婢出來报信的。小主出了事咱们做奴婢的还有好么。拼一拼罢了。”

我暗自点头。道:“你倒是个有志气的。”

她福一福道:“空翠堂人手不够。奴婢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又冲进了雨里。

我换过衣裳。冒雨到了太后的颐宁宫前。正巧眉庄也到了。我略略和她说了经过。眉庄微一沉吟。道:“这事关系她们母子的安危。我不能袖手旁观。”当下便让白苓去敲宫门。

白苓才要上前。花宜撑着伞赶來。顿足道:“启禀娘娘。复香轩传來的消息。杨氏吞金自杀了。”

我大惊失色。“还能救么。”

花宜摇头道:“宫女们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眉庄扬眉奇道:“事情并非半分转机也无。怎么她倒先寻了短见。”

我想起从前丽贵嫔与芳嫔的情形。亦是恻然不已。道:“又是一个枉死的。这后宫里又添一缕新魂了。”

眉庄道:“她已被废黜。即便死了也不得按嫔妃之礼厚葬。真是可怜。”

此时风雨之声大作。太后的颐宁宫外树木森森。在风雨萧条的漆黑夜里听來似有呜咽之声依稀穿过。伴着冷风凉雨。如孤魂无依的幽泣。格外悲凉凄厉。冷雨斜斜打到我衣衫上。即便打着伞也是无济于事。我身上一个激灵。转头叮嘱花宜:“去告诉通明殿的法师。叫他们悄悄为杨氏超度了吧。”

眉庄惋惜地摇了摇头。携着我的手拾裙而上。迎出來的正是芳若。她满面诧异。“这么大的风雨。两位娘娘怎么这时候过來了。”

我浅笑中带了一抹焦虑。“请姑姑去通传一声。说臣妾有要事要面见太后。”

芳若见我的神情便知要紧。连忙进去了。片刻后又出來道:“太后请两位娘娘进去说话。”

夜來风雨凄凄。太后早已卧床将养。见我与眉庄衣衫头发上皆是水珠。不觉心疼责备。“有什么话不能明日说。这样下着大雨。眉儿你一向身子不好。莞妃又有着身孕。出了事叫谁担待着。”我与眉庄慌忙跪下。太后皱了皱眉道:“动不动就跪做什么。芳若取椅子來。”

我与眉庄谢过。斟酌着如何开口不会让太后着急受惊。又能说清事情的严重。眉庄看我一眼。我只得向太后道:“臣妾深夜赶來惊扰太后。只因太医说徐婕妤的胎似乎不大好。皇后也病得厉害。皇上又忙于政务一时赶不过去。因而只能來求告太后。”

太后疲软的容颜微微一震。脱口道:“徐婕妤。那孩子如何。要不要紧。”

眉庄忙劝慰道:“太后安心就是。温太医和卫太医都在玉照宫呢。”

太后沉吟片刻。沉声道:“若真的太医都在就能无事。你们又何必深夜冒雨前來。”太后的目光中闪过一轮清湛的精光。“徐婕妤虽在禁足之中。然而一切供应如常。为何还会突然不好了。”

我只得将今日发生之事拣要紧的讲了一遍。故意把玄凌在安陵容处而未知徐婕妤一事掩了下去。

太后若有所思。冷笑道:“这后宫里可真热闹。哀家一日不出去就能发生这许多事。好好一个杨芳仪。真是可怜孩子。”

太后说话时仿佛漫不经心。面上只带着一位老妇人所应有的恬淡笑容。侧殿的小银吊子上滚着太后日常饮用的汤药。嘟嘟地翻滚着。伴随着热气溢出满室的草药甘香。这一切在这样的雨夜里。仿佛是温热而恬静的。然而我望着太后的神色。不觉身上泠然一噤。偷眼看眉庄。亦是一脸的噤若寒蝉。只默不作声。

太后略略一想。道:“皇上一向重视子嗣。即便有什么国家要事也会放下了赶去。怎么还不见消息。”我低一低头。越发不敢说话。太后看我一眼。便问眉庄:“莞妃顾忌皇上。你是不顾忌的。你來说。”

眉庄简短一句。“端妃敬妃已去景春殿求见皇上了。”

太后已然明了。轻哼一声。向孙姑姑道:“从前看安氏倒还谨慎小心。如今也露出样子來了。”说着便叫孙姑姑。“扶哀家起來。咱们一同去看看。”

我与眉庄一听太后亲自要去。忙劝道:“外头风雨大。太后凤体尚未痊愈。实在不宜外行。”

眉庄又道:“或者太后派孙姑姑去瞧也是一样的。若这般亲自劳动。又着了风寒可更不不好了。”

然而太后的恍若未闻。已叫小宫女服侍着穿了衣裳。淡淡道:“子嗣固然要紧。只是宫里不能再出一个傅如吟了。”太后语气平淡。然而这平淡之中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肃杀之意。

太后的凤辇到达玉照宫之时。玄凌也恰巧赶到。见太后亦在。玄凌不由失色。陪笑道:“母后怎么來了。这么大的雨。不如儿臣送母后回宫。”见我亦陪在身边。虽当着太后的面。仍忍不住道:“嬛嬛。你有着身孕。这样风里來雨里去的。若伤了孩子可怎么好。”

我忙要欠身答允。太后已然笑道:“皇帝只记着莞妃的孩子。怎么忘记了玉照宫里的徐婕妤也怀着皇上的孩子。皇帝此刻才想到子嗣要紧。那么方才都在哪里呢。为了什么人什么事连子嗣都忘在脑后了。”

玄凌一时讷讷。忙笑道:“安贵嫔今日受了惊吓。儿臣看望她时一时误了。并不晓得徐婕妤身子突然不好。”

太后依旧微笑。而那笑意里含了一丝森冷。道:“如今的内监宫女们越來越会当差了。出了这样的事竟不晓得要即刻禀告皇帝。”

服侍徐婕妤的桔梗早已随刘德仪迎在了宫外。见太后这般说。忙道:“奴婢们跑了几回景春殿都不能面见皇上。连李公公也传不进话去。”

太后冷笑一声。已含了几分厉色。“果然哀家所知不虚。到底是景春殿的人欺上瞒下呢。还是皇帝无心关怀玉照宫之事。”太后不容分辩。冷冷道:“皇帝自然是不会错的。错的是下边的人。去传哀家的意思。景春殿上下人等皆罚俸一年。小惩大戒。”

太后身边的内监旋身去了。只余玄凌微有尴尬之色侍立在旁。低低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儿臣当时牵挂安贵嫔。所以……”

太后不置口否。只道:“那么是一个嫔妃的性命要紧呢。还是子嗣要紧。”太后眉目蔼然。语气已转如平日的温然慈祥。“外头雨大。皇帝随哀家一起进玉照宫吧。”

玄凌诺诺应了。扶住太后的手进去。我与眉庄、端妃和敬妃尾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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