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后病着,祺嫔又被勒令闭门思过,皇后身边也只有一个安陵容,偶尔也为皇后做一些分赏之事,
因玄凌提过照应玉照宫之事,皇后也格外上心,不时挑了些衣料吃食送去,这一日众妃嫔给皇后请安事毕,皇后便让收拾了一些古玩送去玉照宫,因徐婕妤有了身孕,皇后为表郑重,也不叫剪秋绣夏等大宫女送去,只嘱咐了安陵容,
我扶了槿汐的手慢慢踱步行走,见了陵容出來,便道:“妹妹可是要去玉照宫,”
陵容满面含笑,亲热道:“正是,皇后吩咐了要交到徐婕妤手里的,”
我蓄了浅淡的笑意,道:“左右我也要去走走散心,不如陪妹妹到玉照宫门口吧,若是妹妹愿意,我宫里有新到的好茶,妹妹可愿意一起來烹茶闲话,”
陵容笑吟吟道:“姐姐开口,陵容怎么会不去呢,不过得劳烦姐姐等我完了这趟差使才好,”于是言笑晏晏,携手并行,仿佛还是在从前,刚入宫的时候,青葱的岁月里,我与陵容也是这样的交好,而如今,世事变更,人心也尽数变了,变得残破而可怖,充满功利与计算之心,这样的笑容下,再不是年少时的真心单纯,而是虎视眈眈的你死我活,
如此想着,玉照宫的路仿佛很近,几步便到了,我站在门外,看着刘德仪迎了陵容进去,笑道:“徐婕妤在禁足中我也不好随意进去,在这等一会就是了,”
陵容逗留良久出來了,刘德仪陪在一边,连打了几个喷嚏,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身体,似乎浑身发痒,十分难耐,
我关切道:“刘德仪怎么了,好似很不舒服的样子,”
刘德仪不顾仪态,双手乱抓,样子十分痛苦,道:“嫔妾身上突然很痒,实在失仪,”
此时端妃恰巧领着温仪经过,见刘德仪这个样子,不由驻足皱眉道:“像是吃坏了东西过敏了,赶紧叫太医來看看,”
最近的太医,便是时常伺候在徐婕妤身边的卫临,他疾步赶出來,请过刘德仪的手臂一看,道:“是过敏了,只是不见有疹子发出來,倒也不严重,”又问:“请问德仪小主对何物过敏,”
刘德仪边想边道:“鱼虾都碰不得的,”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避忌,“还有麝香,”
“那请问小主这两日食过鱼虾沒有,”
刘德仪摇头道:“我既知碰不得,又如何会去食用呢,”
卫临神色微变,看了我与端妃一眼,道:“此事颇为蹊跷,两位娘娘的意思是……”
我与端妃对视一眼,端妃肃然道:“既无鱼虾,那就牵涉到了麝香,刘德仪方才去了徐婕妤处,徐婕妤又是有身孕的,断断容不得疏忽,本宫这就遣人去回禀皇上,玉照宫中人等一例不许走动,全都留在此处彻查,”端妃停一停,道:“本宫是晚來的,自然沒有牵涉其中,那么此事就由本宫做主,”她的目光落在我与安领容身上,“委屈两位妹妹也要查一查了,”
端妃入宫最早,言行颇有份量,一时间在场人等都被看管了起來,不许擅动一草一木,不过多时玄凌和敬妃都赶了过來,玄凌见一切如仪,纹丝不乱,不由向端妃露出赞许的神色,
端妃脸上微微一红,很快别过头去,道:“众人皆已在此,皇上可安排人彻查了,”
玄凌点一点头,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关切道:“嬛嬛,你也怀着身孕,沒有什么事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声道:“臣妾并沒有觉得不适,想來不会受什么影响,皇上放心就是,”
他转脸问卫临,“徐婕妤呢,可有什么损伤,”
卫临道:“徐婕妤向來身子弱些,现下有些心悸头晕,还未知是什么原因,”
玄凌脸色微硬,目光扫过安陵容、刘德仪与一众侍奉徐婕妤的宫女桔梗、黄芩、赤芍和竹茹道:“如此,你们就由端妃安排着一一搜检吧,”他的目光划过安陵容的脸庞时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怜惜与温和,道:“容儿,委屈你,”
安陵容微显苍白的脸色显得她越发形容绰约,她纤细的腰肢微动,盈盈柔声道:“臣妾并不委屈,”
端妃微微咳嗽了一声,转脸向玄凌道:“既然莞妃也在此,少不得也有嫌隙,若撇开她一人不查,岂非不公,”
玄凌看了她一眼,微有骇色,道:“莞妃有着身孕,躲麝香都來不及,怎么还会用,”
端妃不卑不亢,只道:“既然在场,就一起查一查,也好免了旁人揣测,”
玄凌还要说什么,我已福了一福道:“端妃姐姐说得有理,臣妾既染了是非之事,未免是非,还是查一查好,”
既然我自己开口,玄凌也不再说什么,只叫端妃看着我们一一摘下身上佩戴的饰物搁在紫檀木盘子里让卫临搜检,又请來皇后身边的刘安人一一察看是否有涂抹带麝香的脂粉,
不过一盏茶时分,卫临举起一个香囊嗅了一嗅,眉毛一挑,附在玄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玄凌脸色微变,道:“那个香囊是谁的,”
盘里托着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绢制的袋子轻软秀美,上用褐绿色彩线绣了柳枝,又用浅绿和鹅黄丝线添上细巧的叶子,底下用棕线拈金线打的络子,精美异常,
安陵容的脸色遽然变得雪白如纸,无半分血色,她脚下一软,慌忙跪下,吃吃道:“是臣妾所有,”她仰起头來,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泪光闪烁,楚楚可怜,
玄凌遏制不住怒气,拿起香囊厉声道:“果真是你的,,”
陵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惶然道:“是,”她的神情像足了受尽惊吓的小兽,
玄凌冷着脸问赤芍,“最近有谁常來看你们家小主,”
赤芍磕了个头道:“只有安贵嫔常常奉皇后娘娘之命送东西來,偶尔也陪小主说几句话,”
玄凌登时大怒,随手扬起香囊砸到安陵容脸上,喝道:“你佩戴装有麝香的香囊接近徐婕妤,究竟居心何在,,”
香囊虽小,然而玄凌激怒之下一击之力甚大,香囊掷到安陵容的发髻上,她的发髻立时堕倒,青丝纷纷散落了下來,满面狼藉,陵容一脸的仓惶失措,低低啜泣不已,
玄凌怒气更盛,“朕一向看你温顺安分,这些年來待你不薄,连出身世家的妃嫔都未必及得上,你还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來,你自己怎么说,”玄凌胸口起伏未定,众人也不曾想到会是她,俱是面面相觑,伏地叩首不已,
我暗笑一声,忙行至玄凌身边,抚着他的胸口婉声道:“皇上切莫太生气了,看气坏了龙体可怎么好,”一面又去看卫临,肃然道:“卫太医可察看清楚了么,这可是大事,关系皇上的子嗣和妃嫔清白,断断不容有错,”
卫临躬身行礼,颇有一丝自负,道:“微臣自信麝香之味是断断不会闻错的,”
一时间众人皆是鸦雀无声,端妃长叹一声,悠悠道:“安贵嫔,你何以这样糊涂呢,”
安陵容也不辩白,只一味地垂首哭泣不休,整个玉照宫前只听得她幽幽不绝如缕的哭泣声,如孤舟嫠妇(1)一般,伤心欲绝,
玄凌见她只一味哭泣,更加厌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几年你在朕身边虽无所出,但是朕也沒有说过你半句,何以你还要心存嫉妒,去害别人的胎儿,当真叫朕失望,”
陵容默默哭泣半晌,突然眼睛一翻,仰面晕厥了过去,我心下狐疑,以陵容在玄凌心里的分量,何以一句也不为自己辩白,
宝莺和宝鹊慌忙扶住了陵容,手忙脚乱地去掐人中捏虎口,玄凌又是气恼又是失望,一时也不发话叫身边的卫临去照看安陵容,
骤然横斜里冲出一个人來,抢过紫檀木盘子里的香囊,双手高举膝行到玄凌面前,大哭一声道:“皇上明鉴,”却是陵容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宝鹃,她伏在玄凌脚下,高声道:“皇上明鉴,这香囊虽然是我们家娘娘贴身所用的,也随身佩戴了两三年,却不是我们娘娘自己做的,”
玄凌一时有些愕然,道:“那是哪里來的,”
宝鹃把香囊高举到玄凌面前,哭诉道:“请皇上细看,娘娘曾做了不少绣活送给皇上,皇上应该看得出來这香囊上的针脚不是娘娘自己的绣功,奴婢记得这还是前两年杨芳仪送來的,娘娘瞧着绣样好看,一直贴身带着,谁曾想里头是有麝香的,方才皇上说娘娘在皇上身边多年未有生育,太医又说里头有麝香,娘娘才发昏晕了过去,,娘娘不曾生育,安知不是这香囊里麝香的缘故,”
玄凌一时愕然,一壁叫小厦子去传杨芳仪來,一壁向卫临道:“糊涂,还不快去看看安贵嫔怎么了,”
端妃退后两步,不动声色地向我看了一眼,暗示我不要露了神色,我心下也是惊愕,此事之峰回路转大出我意料之外,一时间连刘德仪也呆住了,悄悄退到一边不作声,
杨芳仪很快被叫了來,她也是近年來在玄凌身边颇为得脸的妃嫔,长得也好,并无妖娆之气,却是有些闺秀风范,她尚不知是什么事,只安静行了礼,向玄凌温柔一笑,玄凌也按捺住了暂不发作,只把香囊递到她面前,道:“这可是你做的香囊,”
杨芳仪仔细看了看,疑惑道:“是臣妾所做,几年前送给安贵嫔的,作为回礼,安贵嫔也送了臣妾一个扇坠子,”说着解下手中团扇上的玉色小扇坠子,递到玄凌手中,
玄凌十指发白,紧紧捏住那枚扇坠子负手在身后,玄凌面无表情,只问:“你可看清了,这香囊真是你做的,沒有假手于旁人么,”
杨芳仪越发不解,只恭顺答道:“是,当年安姐姐送了扇坠子给臣妾,臣妾为表感激,是亲手做的,”
宝鹃发疯一样指着杨芳仪哭喊道:“是你,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娘娘怎么会一直沒有孩子,”
杨芳仪不解其意,只是看见宝鹃那样的神情,也是骇然惊惧,连连退步,指着宝鹃惊道:“你……你说什么,怎敢对我这样无礼,”
杨芳仪这样的神情更叫玄凌生疑,然而他犹未全信,迟疑道:“梦笙,这香囊里的麝香真是你做的么,”
杨芳仪大惊失色,慌忙跪下道:“臣妾并不知道什么麝香呀,”
宝鹃一脸护主的激愤与忠义,道:“杨芳仪适才说了,这香囊是她亲手所制,并无旁人插手,若不是杨芳仪下的麝香让我们娘娘一直未孕,难道会是娘娘自己下的麝香想不要孩子么,,”
宝鹃的这一声质问让玄凌神色大为震动,怒色愈盛,杨芳仪张口结舌,道:“臣妾沒有要害安贵嫔啊,”
正当此时,陵容在卫临的银针扎穴下“哎呦”一声悠悠醒转过來,她泪眼迷蒙,轻轻呼道:“皇上……”
玄凌大步上前扶起她,颇有愧色,“容儿,你可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