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他拉到门口,递给他一面铜镜。
伍子胥看看老人,不明所以,迟疑的接过铜镜,对着脸一照,他大叫一声,镜子险些脱手。“这是谁?镜子里是谁?”他强行把老人拉过来,要他看镜子,“告诉我,镜子里是谁?”
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伍子胥只觉浑身无力,腿酸手麻,他坐倒在地,把镜子扔在一旁。他仰起头,双手耙梳头发,反复几次,一声怒吼直冲上天。
“啊——”响彻云霄!这一声悲鸣,有惊讶,有愤怒,有难过,有痛楚......
镜子中的他,白发苍苍,如入耄耋之年。这一年,他刚满四十!
一夜思来想去,心绪九折迂回,五脏六腑备受煎熬,凡人半生才有的思潮起落,尽在一夜爆发。头发不堪重负,承担了所有后果。
然而,正是这个巨变,助了伍子胥一臂之力。
老人找来的朋友,长相酷似伍子胥,他命他按照伍子胥离开楚国之前的装束装扮。伍子胥既是一头白发,便要贴上胡须,步履蹒跚。公子胜则扮作伍子胥的孙子,由爷爷牵着手,去往吴国寻亲。
由于事先已排演几次,三人都胸有成竹。东皋公的朋友走在前,伍子胥和孩子走在后。
由于年纪相当,身材、长相相仿,模仿者还没到关口,已有将士围拢过来,搜身盘查。这来不算,他们又叫来长官,两列士兵将他团团包围,誓要速速拿下立功。
注意力已成功被转移,紧随其后的爷孙俩,根本无人问津,轻松过关。
虽然侥幸闯关成功,城门一过,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河。放眼望过去,不见一只船只,伍子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假扮者被识破,官兵很快就会回头盘查,很可能他还会被捉回去。这样一想,等待的时间愈见漫长。
谢天谢地,伍子胥再次感受到久违的老天的善意——一位老叟划船来到跟前。伍子胥二话不说,带着公子胜上了船。老叟也不说船资,只问伍子胥去往何处,便往江心划去。
“老者携带稚子,不知因何事要去吴国?”老叟问道。
惟恐旁人认出自己,伍子胥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叟,低声说道:“老年丧子,独有一孙承欢膝下。吴国还有一位叔伯兄弟,打算与他作一处,相互有个照应。”
“老者过关前可曾看到张贴的画像?”说着,老叟捋了捋胡须,“也不知叫伍子胥的犯下何等滔天大罪,竟要发动官军在此把守?赏赐之重,老夫一世人都没见过。如果真被撞到,就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说罢,老叟一脸神往。
“未......未曾看到。”伍子胥仿似偷盗的贼,看谁都像检举告发者,于是语气变得不稳,说话也吞吞吐吐。
“也难怪——”老叟叹了一口气,说道:“既有丧子之痛,怎会留意这等闲事?不似我等,泛舟摆渡为生,日子清苦,偏有许多指望,几多妄想。”
“做个自在的船家,靠力气填饱肚子,有水鸟夕阳相伴,自有趣味。”伍子胥冷静下来一想,自己现在是老人的皮囊,不必担心会被人识破,便放下心,跟老叟对谈起来。
“想不到老者倒有几分见识。”老叟笑了笑,上下打量伍子胥,若有所思。“老者虽须发花白,却不似垂暮之年。眼神灼灼,腰板挺直,看身形,后生时应是个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