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黑夜,乔宅门外。
李牧炀眼神里失了坚定,更多的是茫然。
他偷偷瞟向了身边同样一袭黑衣的马宪。
马宪却是神情凝重,低沉道:“乔府里一定有雇养的武丁,怕是硬手颇多。”
李牧炀沉默不语。
马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你那梅婉儿究竟做了什么,既然你已经调查到如此地步,就接着查吧,我一定舍命相陪。”
李牧炀闻言才道:“你是为了讲武堂吧。”
马宪没好气道:“是为了讲武堂,但也为了你,我决不允许你就这样原谅梅婉儿!”
“事,事情还没盖棺定论呢。”李牧炀有些不自然。
“那就查到底,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
李牧炀闻言又沉默了,心里的挣扎就像是拉扯皮筋的两头,哪一边放了手都会刺痛另一边。
他何尝不是在纠结呢?多年锦衣客生涯,身上的道德癖已然消磨大半,原本已经变得更加世故,更加放的下。
若梅婉儿真的是害讲武堂衰落的罪魁祸首,他也恨不起来!
但现在有个挚友突的闯入,将他从世俗中硬生生拽出,无法再藏身黑暗,拎在光明中审判自己。
马宪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
他依然还是那个追求执剑君子的江湖人,依然追求着师傅所授的武贤姿态,依然天真又激扬。
纵然是爱好赌博,心里却一点不脏。
他更不能允许李牧炀脏!
所以,看到现在如此犹豫的李牧炀,马宪气不打一处来。
他使劲掐住李牧炀的胳膊道:“你忘了师傅是怎样对你,你忘了讲武堂是怎样对你?你忘了吗?”
李牧炀茫然的眼神中多了惨淡,喃喃道:“怎么可能忘,师傅待我如同生父,没有讲武堂我早不知道饿死在哪块野地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能独自承担这一切,我可以跪在小师妹面前,任其唾骂,我可以一辈子给小师妹当牛做马,但,但对婉儿,我无法”
“我呸,你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记得师傅教的君子之道吗?冤有头债有主,小师妹那么善良,她会恨你还是恨梅婉儿?你要利用这一点让她原谅你两吗?你什么时候如此自私了!为了一个女人,一个骗子,就可以弃君子大道不顾,对得起师傅吗!”
李牧炀不得已再次陷入沉默,他知道,马宪是对的,是好的,是单纯的。
但这份单纯已经不适合这个世道了。
马宪见状,咬牙切齿道:“和我查下去,绝不准你半路逃跑!”
李牧炀苦笑着点头,遥想此前,原本追着马宪跑的人是他,原本被讨伐的人是马宪,如今却攻守易势。不禁感叹,马宪怎会还是学徒模样,棱角分明,未被世间磨圆滑。
西北,一阵冷风吹来,淡化了二人情绪。
马宪此时抬头,望了望天色,已至子时。
万家灯火熄灭,黑幕垂落。
他一边向乔家院墙掠去,一边拽上李牧炀。
几十步就跳进一处别院,位于乔府中部南侧,四方四正,青砖石墙上注着白灰,雅致小巧。
曲水流经一座石桥,影入假山内里。
两个方向的拱门,立在东西两侧,惹得马宪和李牧炀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李牧炀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宪突的做了个噤声手势,隐约听到远处有人走过。而后低声道:“兵分两路,你往东,我往西,先想办法找到乔之和。”
“找到之后呢?”
“就近逼问梅花阁之事,若成功,作夜莺唤叫。”这是讲武堂传授过的交流之法。
“好吧。”李牧炀一顿,又问:“若是那乔之和死活不说呢?”
“呵,你们锦衣客没有逼问的手段?”
“有倒是有,但这乔府恐怕深不可测,没法轻松施展啊。”
“那就随机应变吧,为了讲武堂死在这里又何妨。”马宪神情傲然,俨然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模样。
很难想象这位还是个赌棍,或者说只有赌棍才有这般气质。
李牧炀不禁笑道:“马宪,你真不错,可惜是个赌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