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醒了?”黄嘉爱激动道。
王守仁看了看老先生,轻声问道:“这位是?”
老先生道:“王公子,老朽乃是这位公子在贵阳寻得的医师。”
王守仁急道:“哎呀,茂仁,我等哪里有银两请大夫啊?”
“公子莫急,”老先生道,“老朽给公子看病,分文不取。”
王守仁问道:“这却是为何?”
“实不相瞒,”老先生说道,“老朽姓陈名晋字公若,三年前自京城移居至此。我曾在刘健刘阁老府上做过大夫,可后来刘阁老被刘瑾暗算,逐出了京城,我也被远逐至此。”
王守仁一听,叹道:“看来陈老先生也是被刘瑾所害。”
陈晋问道:“敢问令尊大人可是龙山公王翰林?”
王守仁答道:“正是。”
陈晋笑道:“好啊!好啊!老朽和龙山公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龙山公之才却给我印象深刻。”
“哦?”王守仁和黄嘉爱都很有兴趣。
“那还是弘治年间的事。”陈晋边回忆边缓缓说道,“我去刘阁老府上给阁老诊脉,正巧龙山公和李西涯李阁老也在。龙山公手中拿了一幅自己所作的字,说要送给刘阁老。当时那幅字打开时,老朽也在,碰巧看到了。真是好字!好字啊!”
“嗯,父亲的字的确向来工整。”王守仁也回忆道。
陈晋想起了王华,不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时在场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可惜如今都已分隔天涯了。”
王守仁问道:“那陈老先生,您家人在这贵州居住可还适应?”
陈晋道:“老朽夫人早亡,又从未纳妾,所以只有一子,在京做官,两年之前却让那刘瑾给害死了!如今只剩一个孙儿和我这暮年之人过活。”
“唉,又一个被刘瑾害惨了的!”王守仁想起自己的遭遇已属不幸,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话说到这儿,陈晋突然站起身,对王守仁行礼道:“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公子应允。”
三
陈晋已年逾七十,颤颤巍巍地给王守仁行礼。王守仁躺在榻上无法起身,连忙转头对黄嘉爱道:“快,快扶着老先生!”
陈晋被黄嘉爱扶起来,王守仁道:“守仁这性命都是陈老先生给的,您有何事尽管吩咐就好!”
陈晋道:“老朽的孙儿今年十五,愿随王公子读书习学。”
王守仁道:“陈先生之孙自然定是天性聪慧,守仁求之不得。”
陈晋笑道:“这下好了。老朽在宣慰日寻夜寻,总寻不得有真才学之人,今日竟见得龙山公公子,定是不俗!”
王守仁道:“何时将您孙儿带来,给守仁看看。”
黄嘉爱在一旁偷笑道:“这下嘉爱倒是有了师弟了!”三人都笑了。
经过服药一晚,王守仁的精神就比之前好得多了,咳嗽也明显减少了。他不住地夸赞陈晋是神医。
第二天一早,陈晋留下了药材和药方,便回贵阳接孙子来见王守仁。
傍晚时分,陈晋便带着孙子来到了驿站。
他那孙子倒是十分懂礼,见面就要拜师。王守仁先拦住道:“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若是拜师,我二人须得先相互了解之后再拜不迟啊。”
那少年想了想,又看了陈晋一眼,陈晋点了点头,他才说道:“也是。”接着便说道:“学生姓陈名文学,贵州人士,弘治七年生人。”
王守仁知道,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一定是读过书的。他想要看看这个少年之前都读过些什么书,基础如何。于是,他问道:“文学,你之前可读过书?”
陈文学腰板略略挺了挺道:“嗯,文学四书五经都粗略读过。”
王守仁笑笑道:“好啊,那我出题考你一考,如何?”
陈文学颇有信心地说道:“请先生出题。”
王守仁看看站在一边的黄嘉爱,道:“茂仁,不如你就给这位师弟出一道题吧。”
黄嘉爱第一次在学问上被摆到了这样的高度上,反而有点局促,于是未经仔细思索便出了一题:“《大学》中,有文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下文作何解?”
王守仁一听便知道黄嘉爱由于紧张,这题出得有点难了,《大学》可以算是“四书”里比较难的,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这题是应该答不上来的。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文学自信地答道:“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小小年纪,就知道“格物致知”!
王守仁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很好!文学,你日后就来和这个哥哥一同读书如何?”说着,他指指黄嘉爱。
陈晋在一旁道谢道:“多谢王公子!”
“谢我什么?”王守仁道,“还得是您老教子有方啊!”